第4部分(2 / 2)

商织羽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如他这般苦修之人世所罕见。

“织羽,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什么不让我来照顾你?”红叶把商织羽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冰凉单薄的身子取暖,“织羽,我不会再和你分开了,我要留在你身边,一辈子照顾你。”

商织羽靠在红叶宽阔坚实的臂膀中,淡淡一笑道:“一年后我就要问斩了,或许后天的武林大会公审,便不容我继续活在这世上。反正逃不过一死,你我早晚要分开的,我们没有永远。”

“我们会有永远的。”红叶突然跪在地上,以手指天,大声道,“我红叶发誓,从今往后相伴商织羽左右,生死不离,望上天成全。倘若他先我而去,红叶一人决不独活。如有违誓言,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看来你我缘分未尽。真要缘尽情灭,只有等心死人亡了。”

他们的对话让在场的人都莫名的感动。斗室之内片刻沉默。

此时我的心头突然闪过一线灵光。观商织羽神貌俊秀,谈吐清雅脱俗,应是生具慧根之人,身经诸苦仍不废修行,莫非他已经悟道?于是我打破平静问道:“商施主,小僧慧觉想请教一个问题。”

“大师请问。”

我用师傅曾问我的话问商织羽:“生命在几间?”

商织羽不假思索便答道:“在呼吸间。”

师傅听后喜道:“善哉!善哉!老纳没有想到商施主年纪轻轻就已然悟道,枉我虚活半百尚未有此修为,真是惭愧惭愧。”遂转头对齐掌门道,“盟主,商施主根本无需老纳来点化,说不得几世后老纳还要他渡上西天呢。后天武林大会有商施主在,盟主不用多虑,剑妖刀魔的恩怨定能了断。阿弥陀佛,心魔即魔,心佛即佛,倘世人皆明白这个道理,天下就自然不会有纷争了。”

刹那间我灵台清静,原来商织羽就是碧血的转世,那个我今世要渡上西天的魔。

因为佛祖的封印这一世我不能睁开眼睛。

十二岁生日那天,我忽然昏睡过去,其实是元神觉醒了。和佛祖的约定以及前尘往事的种种瞬间恢复记忆,原来这一世我便可修成正果。母亲本是修罗界妖女,为了报我前世之恩,偷入轮回投了凡胎,借生我之时传了百年修为给我,助我早日成佛。她打开的第三道锦囊是返回修罗界的咒语,三十四年是她能留在人界的极限。临去时,她告诉我再有六年,我便有机会成佛,可是今世将遇一劫,除非刻苦修行,心死情断方可避过,否则情债纠缠三世也未必能灭。于是我决定抛却凡尘杂念,在最后的六年里潜心修行,早日赎清身负的罪孽,得成正果。

不应该把金歌从父亲那里要过来的,她命里注定是父亲的妾,要随父亲一起问斩的。前世她是父亲笼中的鸟,好不容易修得来人世一遭,我不忍她就这样死去,便留她在人间多待几日。改了她的命,我便又背负了一重情债,反正要赎的业障不少,多她这一重也无妨。

红叶与母亲的恩怨我是知道的,而且我也明白为什么母亲不在了红叶还会留下来。我虽看不见他眼中流露的情,却感受得出他心中燃烧的爱火,是那样的炽烈,仿佛三生三世也无法熄灭。我不该与他在一起的。满门抄斩前我跪地求他离开,他说要带走一样喜欢的东西。如果他当时真的把心里话说出口,我或许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或许会抛下一切跟着他走。他没有说,我便断了念。分开久了,情就会淡了吧。

太后施恩,让我这个死囚侥幸再活一年。是命中注定的吧,不肯让我早一些解脱。在狱中,受尽酷刑,我数度昏迷,接近死亡边缘。清醒的时候,痛楚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密密麻麻地裹住全身,紧紧桎梏住手脚,无法喘息。牢里潮湿腐朽的气味充塞口鼻,趴在霉烂的干草上,寒气直透胸腑,呼吸困难,想要略微移动一下,身体却早已痛得麻痹,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动手指都成问题,我于是放弃了那种徒劳的努力。不记得是如何挣扎着起来被官差押走的,只是每迈出一步都好似在刀锋上走过一年那样艰辛。言语上的羞辱和肉体上的折磨我很快就习惯了,我已感到生命在慢慢地剥离,将死之人,不该再有牵挂了。什么都可以放下,而且已经放下了,却唯独忘不了红叶,放不下对他的那份牵挂。我这才猛然醒悟,原来那一晚他真正带走的是我的心。身体被人践踏、蹂躏甚至强暴,痛苦已经超过能够承受的极限,心却不会死,因为它与我最信赖的人在一起。

武林大会第一天,由齐掌门主持对剑妖刀魔传人的公审,我跪在众人面前,没有恐惧,只有平静安然。红叶就在我身旁,伸手就可以摸得到的地方,是那么近,他说再也不会离开。

为了让剑妖刀魔那套霸道的武功从此消失,齐掌门让红叶在武林大会结束后跟着他和凌素心隐居南海,了却余生再也不回中原。红叶没有答应,他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拔剑断去自己的右臂,然后轻轻地笑着说:“这样你们可以放心了吧。我要留在中原,照顾织羽最后一年。”我听见他的手臂掉在地上的声音,滚烫的血溅在我的身上,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心再也要不回来了。

反正明年我也是要问斩的,在齐掌门的说服和劝导下,我母亲的仇家放弃了杀我的念头,只是让我当众受鞭打一百下,打过后恩怨一笔勾销。一百鞭已经不算多了,但是红叶还是怕我承受不了,他挣扎着要代我受过。我扯下一片衣衫,摸索着为他包扎好断臂,在他耳边柔声道:“不用担心,我撑得住的。”

虽然是那样说了,受刑的时候我还是昏过去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淋了三桶冷水才醒过来。挨完一百鞭,红叶第一个冲上来,用他剩下的左手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让我靠在他的胸膛上,那样温暖坚实的胸膛,使我完全忘记周围的一切,我的手只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我的鼻只能嗅到他的气息,我的耳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如果我们可以永远这样近的靠在一起该有多好。

我们请求在桐山休息两晚,第三天再离开,当然不是为了看新盟主的评选,而是我们两人身上都有伤,根本无法下山。到了第三天,新盟主已经评出,武当派掌门清玄子德高望重,武功比其他几位候选人略胜一筹,夺得桂冠。谁知大家正要为新盟主摆宴庆贺之时,却有人上桐山来闹事。听红叶说是曹公公带了两个扶桑武士来,要求新盟主与他们比武,倘若赢了他们自是没话说,如果输了,他便不够资格号令天下英雄,应当由东厂出面管理武林。此时桐山上下已被锦衣卫和看热闹的武林人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想走也走不了,只好随着人群来到院中。

开始的时候在场的众人谁也没有把这种胆大妄为的无理挑衅放在眼里,有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立刻站出来要赶走他们。可惜一动起手来,不出三招就尸横当场。那两名扶桑武士虽然貌不惊人,但是刀法诡异,招式狠毒,一阴一阳,相互配合,竟与剑妖刀魔的刀剑合璧有同曲异功之处。清玄子怕引起更多伤亡,决定接受挑战。三人大战三百回合,清玄子的兵器竟被挑飞。败局已定,清玄子仰天长叹:“在下有负众望,难当盟主重任。”随即他向在场众人大声疾呼,“我中原武林藏龙卧虎,定有人可胜过扶桑武士。决不能让东厂的阴谋得逞!当此危难之时,还望诸位英雄挺身而出,如能力胜强敌者,在下甘愿推举他为盟主。”

于是又有几人或是自恃武功高强,或是觊觎武林盟主的宝座出来与那两名扶桑武士比武,但都大败而归,非死即伤。这时曹公公阴笑着站出来道:“盟主宝座能者居之,偌大的中原武林竟找不出一个人能胜过我的手下,你们还不乖乖地听从东厂的号令?”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垂头丧气的众人,又讥讽道,“原来听说剑妖刀魔的刀剑合璧如何厉害,现在好像也没了传人,真是可惜可惜啊,要不然倒是可以与扶桑阴阳斩一较高下。”

凌素心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抽刀跃入场中,大喝一声:“谁说剑妖刀魔没有传人?今日我就要与阴阳斩一较高低。”大家虽然知道她一个人根本没有胜算,但还是为她的英勇行为感动,不少人真诚地为她喝彩。红叶也要过去,但是我知道刀法需左手,剑法需右手,勉强用左手使剑也无法刀剑合璧,反而会送了性命。我微笑着对他说:“让我去。请你当我的眼睛。”我抽出他的宝剑,挣脱他的手臂走入场中,来到素心身旁,轻声对她说:“素心姐姐,织羽快六年没有拿剑了,但招式还没忘记,你当我是红叶就可以。”

大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孤注一掷在我们身上。先人诗句有云: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当时的情景便是如此悲凉吧。像小的时候练剑那样,红叶用简短的暗语提示我出招的方位力度,配合凌素心的招式,我们刀剑合璧与扶桑阴阳斩战在一起。我明白自己鞭伤未愈,体力有限,最多支持百招,百招一过如还不能取胜,便使出同归于尽的最后杀招,以命换命。百招过后,我们不分高下,但是我感觉得出后背的衣衫已被鞭伤绽出的血水湿透,痛楚开始麻痹神经,头一阵阵眩晕,动作也慢了下来。看来不能和红叶一起离开桐山了,原本还以为能与他开开心心过最后一年的。正在我感伤之时,素心竟先我一步使出同归于尽的杀招,舍了她的命将阴斩武士的头砍了下来。阳斩武士显然没有料到会有此变故,一惊之时竟忘了躲避,被我一剑刺中胸膛。接着我也因为用力过度,失血过多而虚脱,昏倒在地上。只记得素心临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刀魔的刀也是可以救人的。”

尾声

江湖传闻,桐山武林大会时,剑妖刀魔的传人改恶从善,力战扶桑阴阳斩,牺牲自身性命挽救了中原武林免遭东厂荼毒。他们与中原武林的恩怨自此了结。

之后五品带刀侍卫桐山弟子周德厚,送了一具无头尸去官府,说死囚商织羽已于桐山那场混战中身亡,身首异处,不用等一年后再问斩了。接着他辞官,以桐山弟子的身份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有求必应,成就一代侠名。虽然不乏红颜侠女追求,他却只娶了一名叫金歌的女子为妻。金歌不是江湖中人,不会武功,丫鬟出身,相貌也不出众,只是有一副好嗓子,做得一手好刺绣。

传说,在幽静的山林中隐居着两个世外高人。一个没有右臂却能以气驭剑,武学修为登峰造极;另一个虽目不能视,却弹得一手好琴,能听他一首仙曲可延寿十年,他的眼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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