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倔强地盯着他，却看见了他脸上无数道海风的痕迹。这个男人真的是老了，看起来比碧烈辰老了许多，难道连心也老了么？碧秋心想，他当初会道出自己的身份，也许是还有一星热情没有浇灭，可是没想到半年后，他竟连那星热情也寻不着了。
“秋儿，你能取得这七柄剑已是不容易，再不要冒什么风险了。”
“那岂不是功亏一篑？若在这时候放弃，那么前面的九死一生皆是白费。”她不记得墨阳与青冥的来历，但是握着它们心便是一阵颤抖，也许是太过危险地记忆，让自己生生忘却了，否则怎么可能不留下一星半点的记忆碎片？
林夕子默然，他也是个人呵，明知情同手足的师弟有难，怎会没有助他的想法？只是，总是有太多的无奈让他空有这样的担忧却无法行动，倘当真撒手不管，当初又怎会告诉碧秋心八卦剑阵的秘密？要取得万仞，也许还会见到那个人，那该是多么尴尬。
“你当真该去找烈辰。”林夕子摇头，这个少女总是太过倔强。
碧秋心冷哼：“你还是在推脱。”
“烈辰与逸言相处了两百多年，交情远比我好，即便你不是他的女儿，他也不会对逸言的事置之不理。”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松口。”碧秋心眼皮低垂，片刻后又重新抬起，双眸已是发亮，“罢了，不愿便不愿，总能替我保管这些东西吧。”
林夕子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柄剑上，风霜的痕迹早淹没了从前的一尘不染。
“陵骓冠……从前有个恋人叫叶佩兰，后来被冥鹤门的弟子杀死，从此陵骓冠对冥鹤门恨之入骨。”林夕子缓缓说着，似在回忆刻骨铭心的往事，“从此叶佩兰的剑被他封于剑阁，任何人都不许染指。”
剑阁？似有什么翻江倒海地涌上，碧秋心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但是脑中一片黑暗。
“秋儿？”林夕子眼中的碧秋心脸色苍白，血色正慢慢褪去。
“我没事……”碧秋心克制了脑中的混乱，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它叫凤舞，通身透着红光。”言尽于此，林夕子不再说话，只默默收拾着船上的鱼。
*****
归魂寻着了小羿峰通往剑阁的小道，道路依然平整，只是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来过，似乎生来就知道它在这里。
“你先前在这里害得向梓桓被逐出师门，今番却还敢再来。”紫影一闪，已截在身前。
碧秋心刹住脚步，冷冷与紫月蝶对视。
“怎么，头一遭理屈辞穷？”
“你同寻梦一样，也是记挂着你那向师兄的人么？”碧秋心哂道，“若是记挂，便早早去寻你们那情郎，在我面前纠缠不清只是浪费时间。”
“妖女果然铁石心肠，向梓桓对你如此，你却还能说出这般言语。”紫月蝶失了紫电，只能凝气成剑，“他为你竟还能伤残同门，将我的紫电夺了。今日我便取了你的性命，让他知道他看上的是什么样的人。”
每每听见向梓桓三字碧秋心的心房便如同重击，但她压下心中震颤，只是笑：“我死了他又如何能知道我是怎样的人，长空门的人就连说话也是语无伦次么？”
紫气嗤嗤飞出，在半空张开一张大网，紫月蝶知道这狭窄的山道上没有能挪移的地方。
！
第三十三章 只如初见（一）
碧秋心真气护体，但仍能感觉到紫气逼来的锋芒，她不停地后退，却无法卸去紫月蝶的攻势。突然间听到轻微的裂声，只这轻轻一响，让她的嘴角再度出现弧度，她看见了紫月蝶的衣袖上滴出的鲜血。接连的攻击使得还未完全合上的伤口紫痂迸裂，疼痛牵动了每一根神经。碧秋心笑意越发刻薄，她用尽全力抵挡着，等待血流如注的一刻。
紫月蝶的动作开始迟缓，重伤之下她竟连碧秋心的护体真气也攻不破。
血越流越多了。
猛然一声清叱，护体真气忽地反了方向，碧秋心发丝飞舞，双手托着自己几乎无法承受的力量，她要将紫月蝶的剑气都还了去。双手微微一收，而后全力退出，淡淡的黑紫失控地呼啸，直撞紫月蝶而去。
体内真气乱窜，碧秋心微微跪下，她知道那不明来历的气流再次冲出气海。
紫月蝶已走，她知道自己的动作必须快些，必须在紫月蝶喊来同门之前拿出凤舞。
剑阁开启，她朝最里走着，寻找林夕子口中的红光，但是白衣刺痛了她的眼睛。
白衣落落，温暖了阴冷的剑阁，当他听见身后脚步时缓缓回头，不偏不倚地接上了碧秋心的目光，空气一时凝滞。
小小的心脏狠狠一缩，碧秋心忽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但是……眼前的男子究竟是谁？
“秋儿……”向梓桓有些不知所措，他以为两人再见，碧秋心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将归魂指向自己。但是她没有，只是这样与他对视，只是目光戒备，仿佛隔了蓬山万重。
碧秋心一震，他怎会知晓自己的乳名？
“你是谁？”本能地往后一跃，归魂还是抽了出来。
向梓桓觉得时间仿佛停留，那一句你是谁宛如一柄匕首，将他的心剜得鲜血淋漓。你是谁……已经不记得了么，怎么就这样不记得了，明明是这样刻骨铭心。他还记得在***的谷底，她为自己疏导经脉；还记得当她得知自己不是碧烈辰的女儿时，手足无措地倒在自己怀里；还记得她哭着问自己要怎么报答他，所有的一切都不记得了么？
大概是那次荒唐太过痛苦，所以她选择遗忘，但是怎么可以连同自己一道忘记？
这便是惩罚么，毕竟自己曾经想将她作为复仇的棋子，但大仇未报，他便这么深深陷了进去，再没有办法从那双漆黑的眼眸中解脱出来。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向梓桓苦笑，“但是我记得你，你叫碧秋心。”
“废话，我自然知道我叫碧秋心。”不耐地打断了眼前男子的啰嗦，碧秋心蹙起娥眉，他究竟是谁，为何眉目是这样熟悉？心又像被什么撕裂开了。
“你要找什么？”失落的笑容还是带着些许温度，只是不如刚才那般温暖了。
碧秋心满目警惕，余光却是四处寻找凤舞的痕迹。耳廓一动，阁外传来兵器的声音，紫月蝶果然还是找人来了。
“你先去找吧，我替你挡着。”一声轻叹，向梓桓轻轻咳嗽，雪白的衣袖溅上点点血沫，他不住自嘲，“上次的伤竟倒现在还未痊愈。”
然而碧秋心却未移动步子：“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帮我？”
内伤如此严重，他还要勉力为自己御敌么？碧秋心满腹狐疑，在她的心里这种事永远不可能发生。
第三十三章 只如初见（二）
“秋儿，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向梓桓摇头，缓缓向剑阁门口步去，“不记得也好，有些回忆抹去比记得好很多。”
“向梓桓！”碧秋心的耳中传来紫月蝶的怒斥，“你还有脸回来！”
少女猛然回身，不知为何心中竟涌上阵酸楚，他便是寻梦与紫月蝶口中的向梓桓么？这样谦和的一个男子，温润如玉惊为天人，如同冬日的一束阳光，温暖却不耀眼。他说不记得，他说忘记，难道自己的生命里当真有这么一位过客？
但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在自己的脑海中有如一张白纸。
“紫师妹，关于紫电一事，梓桓在这里向你赔不是。”白衣缓缓一揖，脸上笑容不减，男子却再度咳嗽。
碧秋心的脑袋似要被炸开，紫电是他取得的？他究竟是什么人！
脑中轰鸣一片，少女不愿再想，远离那金属碰撞的声音，往剑阁最里处奔去。
名剑罗列，碧秋心终于走至尽头，她看见水晶架上剑鞘挡不住的缕缕红光，在剑阁中最为耀眼，这必然是林夕子所说的凤舞。少女将剑抓起，忽地听见震天动地的凤鸣，炽热的手感仿佛火凤起舞，每一根羽毛皆带着熊熊烈焰。
她折回剑阁门前，重伤的向梓桓已支撑到强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