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还不睡?”
静娴回头见是令嫔,便淡淡一笑:“换了地方,一时半会睡不着。”
“臣妾也有认床的习惯。”令嫔站在她的身后侧,双手自然的握着丝帕。
静娴问:“皇后睡了?”
“说是睡了,不过自欺欺人。花瓷说,皇后常常在无法入睡时,便一遍遍念着经文。”令嫔叹息的垂头。
“本宫也知晓,拥有后再度失去的痛苦。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懂得那是何等难熬的日子,至今想起,心里仍旧隐隐作痛。”
“是臣妾提及娘娘的伤心事了。”
一阵悠扬的箫声迎风飘来,温婉动听,瞬间便扫走了静娴心中的忧郁,乐声如泣如诉,像是怀念经久未见的人,又像是哭诉一段不能厮守的相遇。
静娴寻声望去,只见邻近的的船只上,一人身披银白的细绒披风,迎风而立,双手持箫,灵活的乐符跳跃在他的指尖,悠然辽远的长空为他泼墨作画,璀璨夺目的星光为他闪烁光芒。
静娴看的有些呆了,才想起令嫔站在旁侧,便沉吟道:“是荣亲王。”
“是荣亲王。”
未想到两人异口同声,静娴惊讶的望了眼令嫔,只见她秋水清眸中含射出的点点星光,她心里一震,那眼光像极了秋娘看弘轩时的眼神,静娴尴尬的抚了下领口,转头时,乐曲刚好收尾。
弘轩持箫而叹,两人隔江相望,他冲她点了下头后只是冲着令嫔象征性的翘了下唇角,夜独醉,本以为时间苍白了年华,未料到,年华停止了时间,他的目光像是温柔的海洋,不知不觉便已沉浸在清爽的海波中。
令嫔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从未细细打量过自己的眼眸,心潮翻滚,又五味杂陈,眼前的娴贵妃无论地位,容貌,身世都要好过她百倍,所有的痴心妄想曾几度被打碎,但每每看见他时,心中便燃起了一根不灭的火苗,烧的遍体鳞伤,痛的彻骨铭心,却又快乐无比。她知道,她在引火自焚。
“爷,怎么还不睡?”秋娘从弘轩后方闪出,错过他的身体可以看见静娴与令嫔两人望着这里,她恭敬一笑,故意抬手替弘轩紧了紧披风。
令嫔颔首,故作未见,她比不过娴贵妃是有情可原,可弘轩宁愿娶一位雅妓也不娶自己,让她着实难受。
她仍旧记得,当年她偷偷听到阿玛和额娘的谈话,荣亲王不愿意娶她,她并无多大的触动。可自从第一次见到了他,她便不能自拔,她梦里闪着他的身影,她每每清晨漫步在养心殿到乾清宫的宫道中,只为能远远看他一眼。她本以为会一心一意待这个帝王,可遇见了他,她才知道什么叫牵肠挂肚,她有些遗憾,若是他娶了她,可能会改变她的一生。
有时候上天真会折磨人,偏偏让她在花园里碰到了他和娴贵妃,那时,她知道了他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一个远远超过了她却又永远都不能得到的人。
“臣妾先告退了。”令嫔转身时,刚巧看见秋娘那亲密的动作和静娴僵硬的身体,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才能赢得他更多的目光。
弘轩生硬的站在那里,第一反应便是远远望了下站在船头的静娴,只见船头空空如也。一切如梦亦幻,失望爬满了他俊逸的清面。
静娴缓缓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梳洗一番后,窝在床榻,同一片星空下,咫尺却如天涯。
翌日,阳光普照,一片片金黄倾泻在平静的江面,像是随风轻扬的迷沙,几分雾气更添朦胧之美,鸟儿在飞扬的船檐上唧唧喳喳,生趣盎然。
皇后托着一副病歪歪的身体跟随在皇上身后,太后面不改色的端庄正身,徐徐向前走着,王公大臣跟随在后,高举的明黄华盖庄严肃穆,渲染着一种皇家气派。
弘历高举香烛,心里默念列祖列宗保佑国富民安,静娴没有见过这种场合,生怕出错,便模仿着皇后的样子。众人跪地叩首,面色严肃,祭司从旁朗声宣读祝文,陆陆续续的有人端上祭品,弘历熟练的献上一杯祭酒后,便有人开始焚祝文。
一系列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静娴只觉得膝盖跪的发麻,她看见皇后不断嘘咳,尽管她一再掩唇强忍,但依旧扰乱了寂静的大殿。
弘历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祭祖大殿,因他知道皇后的身子不适宜长久跪地,辞神叩拜后,他便让皇后先行回船了。而他却宴请了诸位,将祭祀的牛羊肉全部分给了各位大臣。
永琮已经走了几月有余,皇后依旧未从阴影中脱离出来,弘历理解她,但让他难过的是皇后再不如以往热情,她冷静沉默的面孔像是抽离了爱恨情仇。可他仍然坚信,这样的日子总会过去,以前的墨心仍旧会回来。
静娴最是厌烦这样的宴会,她见天色不早,便寻了个理由扶着太后先回了住处。
“哀家看着荣亲王和福晋很是恩爱,可竟无所出,着实令人费解。”太后说出口的话像是一阵冷风,瞬间让静娴打了个激灵,与太后这般精明睿智的人说话,是要时刻机警些的。
静娴故作神伤,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臣妾也是愧对大清。”
太后眉眼一笑,亲切的拍了拍静娴的手,“哀家可不是说你,你这孩子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只不过你心急也是情有可原,纵使你待永璋再好,他也是纯贵妃的孩子。孝敬宪皇后一生的遗憾都是弘晖,哀家不希望你走她的老路。”
清风中弥漫着浅草的幽香,却并未扫去静娴心底的阴霾,“臣妾知道,子嗣,既是一个女人的希望,也是一个女人的结束。”
太后的面色忽而沉重,“哀家的的确确是有些惋惜沁雪。”
静娴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扫过眼底,昨日再现,故人已去,再痛惜哀叹不过也如江水般潺潺东流,“皇贵妃是信命之人,臣妾也是信命之人。”
太后长长出了口气。
前方停着一辆马车,黄蓬华盖,一位奴才见是太后和娴贵妃,便迎上前请安。
“这是在等谁?”
“回娘娘,是荣亲王要带福晋回城。”
“回城?”静娴有些疑问。
“是福晋怀念家乡,王爷便带福晋旧地重游,感念乡情。”
秋娘对他一心一意,他总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她有时在想,若是没有她,弘轩会喜欢怎样的女子?但这终究是此生无解了。
皇后喝了药,早早便睡下了,梦中她穿着凤冠霞帔,缓缓朝弘历走去,距他几步之遥时,却赫然发现一位女子穿着百凤朝凰的朝服和弘历并肩而站,那朝帽上的东珠闪闪发光,远远盖过了她的凤冠,她急急奔去,却见那女子转身向宝座走去,她看不清她的脸,却感觉凤冠越来越重,快要将她的脖子压断,她尖叫一声,从梦中醒来,迎着初升的日光,却看见了静娴那张略显不安的脸,灿烂的光辉绕在她的头顶,像是朝帽上东珠射出的莹光。
皇后打量着静娴,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可是出了什么事?”
静娴扶起掀被起身的皇后,时刻注意着她的神态:“昨晚皇上喝多了……”
皇后看着静娴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已经落了地,她聪明冷静的开口:“是哪个宫的宫女?”
“是傅恒大人……的福晋。”这番话说出口后直叫人做呕,傅恒是皇后的亲弟弟,按理来说,福晋便是皇上的弟妹,这样乱伦之事让皇后当头一捧,失了心智,她一口气憋在喉间,捶着胸口才缓缓吐了出去。
“此事旁人还不知,是臣妾今日去早了皇上的船舫,才看见福晋仓皇离开,吴公公见瞒不住臣妾,便实言相告了,臣妾思量着,怕只怕大人将此事闹大,还请娘娘定夺。”静娴条理清晰的将事情一一奉告。
皇后的脸涨得通红,半天不说话,只是直直凝望着窗外泛白的江水,她从来都没有要求他一心一意,他可以三宫六院,可以随意宠幸别人,但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丧尽颜面的事情,这一瞬间的愤怒打碎了昔日所有的温情。
皇后扯断了手腕上的金链子,这是她第一次大发雷霆,她彻头彻尾的对这个男人失望了,原来弘历永远不能像她一样思念自己的孩子,他的悲伤可以在几个月后消散无踪,凭借帝王的霸道和身份做想做的一切,而她还要为他从旁打理维护颜面,却只能对自己的弟弟怀揣着一颗愧疚之心,他们像是一丘之貉,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这样的人生让他作呕,绝望。
桃花随风落在河面,调皮的回旋在波浪中,皇后潜退了所有人,干咳了几声,洁白的丝帕上一滩触目惊心的鲜红,她紧紧攥在手心,片刻僵硬后,便泪如泉涌,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她也会成为别人的过去。
第94章 (九十三)上善若水水长流
“皇上,您披着些衣服。”吴书来紧追在皇上后面,他是想瞒住此事,却被人撞个正着,至于昨晚为何发生此事,他也恍恍惚惚。
弘历惶惶不安的走到门前,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