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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娴勉强笑了一下,如今,就只剩下庆贵人会奋不顾身的来她这里,她扭转了话题:“这等好时机,嘉妃怎未来奚落本宫?原来是明哲保身。依你之言,四阿哥和五阿哥倒成了竞争对手?愉妃和嘉妃本就水火不容,原本立场一致不过也是对付本宫和皇贵妃,现下本宫潦倒,该轮到他们针锋相对的时候了。”
庆贵人看着静娴手背上突起的骨头,才发现她的手腕又细了一圈,“在臣妾心里,只有娘娘才有摄理六宫的才德,若是真要说出一人,那与娘娘的性情有几分相像的倒是令嫔,不过气度风范倒是有些小家碧玉了,至于嘉妃与愉妃到头来怕是白忙活一场。”
静娴在心里反复琢磨着,“令嫔,她在皇后身边多年,其实是有些像皇后的。”
“总之,娘娘莫要着急,待皇上气消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毕竟,太后是个明眼人儿。”
静娴将手覆上了庆贵人的手背,“本宫这里,少来为妙。”
“臣妾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入宫数年,能推心置腹的也就数娘娘了。”
“那本宫有一事相求。”
“娘娘有话吩咐便是。”
“你无论如何,给小八子传个话,让他找个时机去延禧宫侍奉令嫔。”
庆贵人未想到静娴在皇后身边安插了人,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静娴对她的信任,“娘娘是说……令嫔……”
“这倒不是,只不过是先做防范,本宫总觉得她有些不寻常。”
“娘娘放心便是。”
“你不便长留,早些回去吧。”
“好,那臣妾先告退了。”庆贵人缓缓走出。
乾隆十三年四月,皇上阅看皇后册文时,发现“皇妣”一词译成了“先太后”,这让皇上勃然大怒,严惩了刑部官员,自此以后,只要涉及到孝贤皇后的事情,无一人不尽心处理,生怕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内务府新来的几个奴才,见静娴因孝贤皇后一事被皇上将了位份,都思量着她无回转之地了,昔日估计皇贵妃的颜面,衣食尚过得去,现下她像是无人问津的野草,等待着自生自灭。
静娴踏出内殿看着孤独站在树下的落微,独自走了过去,“本宫现下这般境遇,跟着本宫,你可曾后悔?”
“无怨无悔。”落微摇了摇头。
静娴鼻尖有些酸涩,一个人在落魄的时候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语,“若有一日本宫比现下还惨呢?”
“奴婢依然追随到底。”
静娴简单的一笑,十多年前,两个简单的女子站在树下倾诉心事,十多年后,她们却走上了同一条路。
养心殿内,吴书来躬身垂首站在一旁,他的影子映在光滑的地砖上,恰巧被殿中央的铜鹤遮去了头部,猛地一看,像是一具无头尸体,他自己也禁不住脚底生寒。
紫檀木镶接二龙戏珠的案几上放着一张展开的宣纸,弘历不假思索的挥笔写下述悲赋》,皇后一生的美德跃然于纸上,他一气呵成的写完最后一笔,突然想起静娴满目怨恨说的那些话,怀疑、慌乱、纠结在他心底拧成了一根绳索,他是该相信他的皇后,还是他的贵妃?
第96章 (九十五)烂醉花间应有数
弘历实在想不通,他看着案几上垒起的奏折,更是无心批阅,天色不算太晚,透着明亮的窗子,仍旧可以看见东方的一抹微白,他起身低沉道:“去慈宁宫。”
“摆驾慈宁宫。”吴书来奸细的嗓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震得烛火轻颤了几下。
皇上的到来,让太后有些意外,她放下手中的经书,担忧的看着弘历,“皇上日渐消瘦,哀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儿子让皇额娘操心了。”弘历向太后回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太后将手中的佛珠放在桌上,慢慢开口:“哀家知晓皇上现下心里不好过,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这些事情,哀家还是要提的,哀家瞧着娴贵妃是个知书达理,母仪天下的女子,皇上不可仅凭那日她见过皇后,便断定皇后的死和她有关,毕竟还是耳听为虚。”
弘历皱了下眉,沉思片刻,辩解道:“皇额娘不知晓,她跟朕说,是皇后害的沁雪终身不孕,还害的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可朕认识的墨心,不是那样的人!”
太后心脏一跳,她断断不能让这件事影响了他们母子间的感情,便为难说道:“皇上莫要怪哀家。”
弘历猛地抬起头,惊讶的望着太后:“皇额娘……难道……”
“对,是哀家。”
“皇额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本是想让皇后和皇贵妃互相牵制,哀家才让皇后将此茶亲自送给沁雪,未想到熟通医术的沁雪看穿了此事,但她并未怨恨皇后,就连在牢中自缢也是她精心安排的,因为她知晓,熟知内情的人一定会还她一个清白,日后宫中若是再出现此类事情,便不会草草了结。但皇后并不知内情,也许是这样,才让静娴误会至今。”
弘历不敢相信的愣在那里,眼前的一切都如此陌生,这个至高无上的尊贵无比的的亲额娘却成了一个刽子手,“皇额娘为什么要这样对墨心啊,她不足以对谁构成威胁?”
太后慢慢走近弘历,雍容华贵的身影覆盖上了他靠在倚子上的影子,她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肩膀,儿时的记忆如泉水般涌在他的脑海中,坎坎坷坷的一路走来,他远远离不开额娘的庇护。
太后温柔的声音像是哄着受伤的孩子:“皇上如此宠爱皇后,哀家惶惶不安,远了不说,且看敦肃皇贵妃的下场便一目了然。傅恒骁勇善战,永琏更是被皇上秘密立储,哀家恐慌富察氏一家会走上年氏的老路。若是输了,哀家只有这一条命,可皇上输的却是大清的百年基业,咱们娘俩儿承担不起啊!哀家只能握着些皇后的把柄,若是有朝一日,废后便会轻而易举。”
清凌凌的泪花从弘历眼角溢出,他想着皇后听到静娴说出此话后的绝望,心里便拧作一团,她至始至终都不让自己知晓,定是怕破坏了他们母子间的情谊,这样想着,他便更心疼起这个女子,他转口说:“那沁雪又有何错呢?”
太后一直觉得愧疚这个花般雕琢出的女子,更心疼她清淡优雅的品行,她的一切,她了如指掌,若是如实告知皇上,依他的性子绝对会斩尽杀绝。她只好说道:“是皇上让哀家将此茶送给沁雪,哀家便借故让皇后转交了。”
弘历更是惊讶万分:“皇阿玛?他为何要这么做?”
太后摇了摇头,道:“许是怕她恃宠而骄,也许是怕高斌一家功高盖主吧!”太后避开了弘历的目光,透过窗子看着外面若隐若现的宫灯,在心里说“沁雪,哀家能为你做的,也只有保住他了。”
弘历有些失望,只是望着地板不语。这些身世显赫的女子,许是幸运但更是悲哀,那些年,曾经宠爱的女子,许是无人能及但更多的却早已灭亡。
“你可曾怨恨皇额娘?”太后担忧的蹙眉。
“儿子不敢恨。”他直起身子,却不如往昔般魁梧,那明黄的龙袍淹没在月光中,道出“高处不胜寒”的无奈。
太后半眯着凤眼,直直望着殿中的玉石盆景,喃喃道:“他一定是个好帝王。”
染秋惆怅的说:“皇上深明大义,体谅主子的苦衷。主子更是至情至性,护了皇贵妃至重之人,所以有其母必有其子。”
太后看着染秋,破涕为笑。
静娴看着桌上一盘青青的菜叶,吝啬的未放一滴油水,两个白白的馒头看上去还能入口,筷子触碰到时却硬的掉渣,一旁的脆皮奶酪糕点让人垂涎三尺,静娴刚想拿起一块,才想起来这是嘉妃最喜爱的糕点,若不是旁人送错了,便是挑拣了别人剩下的送了过来。
这样想着,她本就没有食欲,现下倒有些反胃。
“主子,庆贵人来了。”溪薇说话间,已然看见庆贵人踏入了殿内。
“臣妾给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