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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儿感激的目光凝固在静娴坚定的面庞上,她待她一直是这样,不参着任何利益的帮助,像是初入府时那般纯洁。
永璋伏地磕了个头,“儿臣错了,皇后娘娘恕罪。”
静娴满意一笑,让织锦将永璋扶了起来,摸了摸永璋的头,温柔的拉着他的手说:“本宫膝下无子,若对你不好,还能对谁好?”
柔儿眨了眨眼睛,像是一件心爱的物品被人夺走的感觉,她将永璋拉到了自己身旁,小心翼翼的躬身说了句:“谢娘娘不罚之恩,臣妾和璋儿便先告退了。”
说了这么多遍,柔儿还是如此生份,静娴只好微笑点了点头,原来友谊是这样,年深月久的放在那里,虽然没有发霉,但是味道已经全然不同。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弘轩,三年五载,你的情意还会在吗?
那年,桂花挂满了枝头,千杯饮,笑容璀璨了明月楼,一回眸,经年此曲天上游,落红漫天,再见却添愁。
第115章 (一百一十四)天长路远魂飞苦
几日后,静娴正看着户部报上的各宫开销,却听见溪薇轻声细语的在一旁说:“主子,刚刚奴婢去内务府取银子,听见几个宫婢议论着营造司要重新翻修坤宁宫。”
“是皇上的意思吗?”
“奴婢也不知晓,只是主子刚登后位,这样大肆修建,的确有碍贤德恭简之名,怪不得宫内都议论纷纷了。”
静娴放下手中的宫册,思忖了下,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有人故意挑拨呢!甭管是出于哪者,她只有以身作则,才可封了流言这口深不见底的暗井。
“溪薇,回头你去禀报皇上,就说本宫得蒙皇上和太后娘娘青睐,当以孝贤皇后为典范,坤宁宫虽有些陈旧,但亦是一应俱全,无须浪费财力物力重新翻造,本宫可即日迁移坤宁宫。”原本她总是有些愧疚才不踏入坤宁宫,现下只有这样,才是两全其美之策。
“是,奴婢这就去。”溪薇向殿外走去,看着织锦站在廊下,便冲她挤挤眼,说:“主子不是一直不想迁宫吗?若只是为了流言蜚语,当真不像主子的性子了。”
织锦一戳溪薇的头,笑着说:“你当是什么?坤宁宫离养心殿可是要比永寿宫远的多,主子存了这份心思,你还不知晓?再说,主子膝下无子,荣登后位难免有人不服,现下既然被流言推到了顶尖儿,何不顺水推舟,也可成全了主子勤俭的美誉了。”
“咱们主子才是最最聪明儿的人。”溪薇抿唇一笑:“我得赶快去向皇上禀报了。”
“快去吧!”织锦催促着,回身走进了殿内。看着静娴毫无心思的神情,便打开了手里的包裹着东西的丝帕,“主子,这是今年为小八子他们家人备下的银两。”
静娴轻“嗯”了一声,压平了有些卷起的书页,说:“早早让人送去吧,小八子毕竟是因本宫才受的牵连,阿玛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织锦神色有些凝重,凑近了几步,躬身说:“小信子费了好大劲儿去守牢的侍卫那里打听,听说当日他们将大人抬出去时,分明看见了他腿上一个发紫的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静娴一激动,气息有些急促:“我就说阿玛不会无缘无故而亡。”她想起了在景山弘轩对她说的那些话,怪不得他神色有些异常,原是故意隐瞒了自己。
“你且悄悄打听那几日是否有人探监,或是……有什么异常?”
“是,只是主子,就算查出来了,那牢中本就有蛇蚁虫蝇,只怕旁人早就想好了说词。”
“无妨,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心中所想之人。”她一扫刚才的激动,深邃的眼眸像是要证实一个谜底般急切。
织锦应了一声。
令妃正从愉妃宫殿里走出来,却见自己宫中的长翠迎面走来,“奴婢刚刚路过营造司,听他们说皇上下旨无需翻修坤宁宫了。皇后娘娘择个吉日便会迁宫了。”
令妃不慌不忙,像是算好了一切一样,“果不其然啊!”
“娘娘聪慧过人,定是早早便猜出结果了。”芯湘颔首奉承道。
令妃斜眼冲芯湘意味深长的笑道:“坤宁宫长久未翻修过,若是哪天房梁腐朽折断,想罢也是情理之中。”那个时候,大可传出流言称中宫无子,天意如此。
她有了弘轩还不满足,还要霸占着这个后位。她只要每每想起那抹温暖的笑容只属于那个女人,她全身的血液便凝固成了冰渣,刺得全身疼痛。她要证明,她一定比她强,那个在阿玛面前,将她拒之千里的人,她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自打儿静娴迁移到坤宁宫后,便整夜睡不着觉,除了圣祖的两位皇后住过此处,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了。她莫名就想起了崇祯皇帝的周皇后,当日她就是走投无路在此处自尽的,而她住了一年多的景山又是崇祯帝自缢之处,这是否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
昏昏沉沉中,她再次被恶梦惊醒,大殿比往常显得更加空荡,窗外只有参天大树鬼魅摇晃,她习惯性的从枕低摸出了那枚香囊,忍不住的思念轰然袭来,“相思始觉海非深”,同一片月色下,弘轩,你是否也孤枕难眠?
鸿雁南飞,花开花落,转眼间,又是一个白雪弥漫的冬季,沁秀园中的梅花枝头挂上了片片白雪,稍一触碰,便掀开了一段故事,记忆中的碎片总是让人心疼。当这场冬雪渐渐飘远,换上了一袭细雨青烟时,静娴才深觉时间永远改变不了一个人心底的想念,除非你有了更大的依恋。对弘轩愈加浓烈的感觉就像是一杯烈酒,只有真真正正喝过的人,才会明白那种划破咽喉后带来的欲罢不能。
依赖着从皇上哪里得来的点滴消息,她独独撑过了这么久,晨风微凉,她如每日一般走到殿内食用早膳,却看见溪薇满脸涨红,来不及撑伞,便慌张的跑进内殿,这个时候,她并不知晓,这个噩耗会瞬间瓦解了她许久以来的相思,也让她的世界瞬间轰然倒塌。
“主子……”溪薇胸口起伏,刘海上的几滴雨水滴在了脸颊,含在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倾泻涌出,“奴婢刚去养心殿送菊花粥时,听边关通传……说……说是……王爷……王爷阵亡了。”
青花的白瓷勺“哐当”掉在了地上,她眼前一黑,觉得昏天暗地,已经瘫软的身子向后仰去,重重倒到了地上。
“主子,主子。”溪薇和织锦齐声喊道。
有一种感觉,也许知晓这辈子都不能名正言顺的厮守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只要知晓他还活着,这便是每日睁开眼睛的动力。有那么一天,支撑在心里的念想轰然倒塌,这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
繁花凋零,说好的烟雨江南呢?玉戒缠指,约好的此生相伴呢?花间足舞,箫声缠绵,往事灰飞烟灭,只留下了尖锐的碎片割裂着零乱的心。
静娴的头刚刚靠到玉枕上,双眼便蓦然间睁的老大,疯魇般的坐起来,拽着一旁的溪薇不停问道:“这是假的,是假的是吗?你告诉我这是假的。”
织锦从身后扶着静娴颤抖的肩膀,也止不住的流泪,溪薇哽咽着回道:“听说是大金川的莎罗奔对清军一直怀恨在心,虽然他将土司职衔印信转交给了他的儿子,但依然号召了一部分能人偷袭我军,若不是用了些下三滥的招数,王爷也不会……”
静娴不敢相信,推开织锦和溪薇,摇摇晃晃的向院中跑去。院中电闪雷鸣,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珠打歪了她的旗头,她挥手扔下旗头,乌黑的秀发贴着单薄的后背,从此,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牵制住她,一切一切的都留给昨天吧!
她站在雨中,仰天嘶吼,雨水灌进她的咽喉,冲刷着她眉间拧成的死结,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麻醉着全身,恐惧的痛楚撼动着每一个毛孔,她双腿软绵绵的,无力跌到了雨水中。
织锦看着她跑进院子,忙撑起一把伞要跑过去,可透过这浓密的雨帘,她分明看见一抹明黄色的衣角,吴书来撑伞站在皇上身后,两人就站在宫门口观望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