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枝枝伸出细白的手,从马车的车缝里接到一滴水,随即雨水便淅淅沥沥沿着缝隙淌进来,一串串落在手心里,激荡起晶莹的涟漪。
顾夫人蹙紧眉头,叹息道:“怎的下这么大的雨,希望早些停吧,否则生意便不好做了?”
“下雨跟生意有什么关系?”枝枝奇怪地问出口,“咱们家又不做粮食生意?”
“你懂什么?”顾夫人翻了个白眼,“但凡碰上天灾,粮食都涨价,家家户户吃饭用的钱多了,哪儿还有钱上你的铺子里头买东西。”
枝枝到底年纪小,对很多事情都不大明白,顾夫人这么一说,她竟觉得有些触动。
这世上的事情,大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就像下雨会影响顾家的生意,她那天突然恐惧而弄晕了太子殿下,也会影响她接下来的人生。
枝枝想起这件事,心里面便又是一阵惆怅,最近不想便罢了,一想起来就害怕,来日被太子发现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她不由自主叹口气,顾静就笑道:“枝枝也学会伤春悲秋了,叹什么气呢?”
枝枝报之以微笑:“我只是在想,我的衣服都要被淋湿,那破庙几时能到?”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车夫的声音:“夫人,我们到地方了,慢些下车吧。”
顾夫人探头看了眼,面前的寺庙,当真破的很,掉了油漆的墙壁斑驳不已,还有几根柱子倒下了,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至于蜘蛛网这些东西,入目皆是,顾夫人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姐妹几个也从未见过这么破旧的地方,当即都惊呆了,顾宁平问:“这屋子真的可以挡雨吗?”
分明看着还不如她们的马车牢靠。
顾夫人拿过雨伞:“有个地方总比没有强,你们快点下来。”
刘氏也撑着伞,从后面的车上下来。
下人们簇拥着她们走进庙中,刚进门,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闪烁的火光挡住了里面人的脸,枝枝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只见屋檐下拴着的两匹棕红马,格外神骏。
顾夫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打扰二位了,我们去山上道观,偶遇大雨,没法子才过来这边避雨,不意打扰两位,还望海涵。”
火光中响起男人的声音:“无妨。”
枝枝往里走的脚步一顿,脸猛然转向那人的方向,一阵风吹开了火苗,那人的脸便呈现在眼前。
枝枝咽了咽口水,握紧了手中的伞柄,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躲在了顾静身后。
不意顾宁平却已经喊出了声:“太子殿下?”
“皇……哦顾小姐。”沈璟昀本想喊一声皇婶的,却想到她已经不是宁王妃了,便随口应了声,“是你们啊。”
顾宁平微微屈身:“妾拜见太子殿下。”
顾夫人吓了一跳,拉着顾静赶忙行礼:“民妇拜见太子殿下。”
顾静屈膝,她身后的人便露出容颜来。
沈璟昀并不在意顾夫人和顾静,只是看着枝枝,这小姑娘粉衫沾了水,拖在脚下,却并不显得凌乱,反而有种楚楚可怜的柔弱感觉,只是脸上躲闪的神情,倒真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好笑。
沈璟昀心想,她大概是害怕自己在家里人面前,说出那天的事情,才非要藏在姐姐后面的。
枝枝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时间只觉得如芒刺在背。
她尴尬的笑笑,跟着顾静屈膝:“妾,妾拜见太子殿下。”
声音柔弱,有气无力,像是带着几分心虚。
沈璟昀无意为难她,淡淡道:“不必多礼,孤也是避雨罢了,顾小姐尽可以来烤烤火。”
他没跟顾夫人说话,这也合理,顾宁平曾是宁王妃,与他相识,可顾夫人算什么,不过是个商贾家的妇人,对她客气未免太抬举了。
“谢太子殿下。”顾宁平含笑,回头看了眼枝枝,眼神忧心忡忡。
枝枝跟太子殿下之间……也不知道将来如何。
不知道枝枝的心思,也不敢猜太子殿下的心思。
顾宁平惆怅至极。
枝枝收了伞,小步挪到顾宁平身侧,小心翼翼地挽住她的手臂,连坐下的时候,都紧紧黏着顾宁平,跟沈璟昀隔开了好远。
沈璟昀看着她自欺欺人的动作,险些笑出声来。
那日在宁王府,只觉得她美貌娇媚,动人心魄,怎么就没发现,她竟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难道她以为,躲在姐姐身侧,就拿她没办法了吗?
到底年轻呢。
沈璟昀眼中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枝枝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种鬼地方遇见沈璟昀,堂堂太子,不留在宫里享福,为什么会在大雨天,出现在郊外呢?
有这个疑问的不止枝枝一人,顾宁平更加好奇。
太子给她的印象实在很好,她也不怕这个传闻中冷漠嗜血的男人,只问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沈璟昀因着宁王的事情,自觉皇室对顾宁平有所亏欠,是以态度还算好,便回道:“孤刚从城外回来,没什么大事。”
他说的虽然是实话,可跟没回答也没有什么区别。
听了这话,顾宁平知道他无意多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夫人倒是能说会道,但这会儿看见了太子,却害怕又惊恐,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环境便寂静下来,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尴尬。
枝枝无奈,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强行扯话:“殿下……我刚刚在外面看见殿下的马儿,倒是神骏非凡。”
“那是大宛驹里的名种,天下只两匹,一匹在陛下那里,一匹就在殿下这里。”沈璟昀身旁的年轻男子开口,语气十分自豪,“这位姑娘好眼光。”
他目光灼灼盯着枝枝,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姑娘,眉如远山,秀美精巧,肌肤如玉,似是吹弹可破,眼如水波,轻轻望过来,便觉得魅惑迷离。
更不必提那绝妙的身段。
被雨水淋湿的衣裳勾勒出她身体的玲珑有致的曲线,纤细的腰肢如春日杨柳,不盈一握,看上去便软的令人心醉神迷,是男人都逃不开的温柔乡。
他的眼神隐蔽,却逃不过沈璟昀的目光。
沈璟昀不动声色蹙眉,淡声道:“周时唯,你去外面看看孤的马,若是淋雨了,就换个地方。”
周时唯的心神一下子就被拉回来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殿下,外面这么大雨呢?”
沈璟昀皱了皱眉头。
顾家的下人见状,连忙献殷勤,“奴才去帮太子殿下牵马。”
“不必,孤的马认生。”
他又看了眼周时唯。
周时唯可怜巴巴地站起身,看着自己还湿漉漉的衣摆,满目凄楚地往门口方向走,声音更是悲切入耳,“殿下,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沈璟昀声音冷漠:“你再多说一句,就给孤出去站着。”
周时唯委委屈屈走着,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没说对,得罪了这位爷?
他不就说了殿下和陛下一人一匹大宛驹吗,至于这么生气吗?
难道太子殿下已经跟陛下水火不容到这个地步了,一起提起来都要生气?
周时唯探头朝外看,他们的马本来就挑了好地方,这会儿安安稳稳站在廊下喝水吃草,比他愉快多了。
周时唯愉快地高声道:“殿下,你的马儿可好了,没淋雨,我就不用出去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吃惊地看着沈璟昀跟他换了位置。
“殿下,您这是干嘛呢?”
“你这儿暖和。”沈璟昀面不改色,“既然没有淋雨,那你便回来吧,喊什么喊,显得不稳重。”
周时唯挠了挠头,坐在沈璟昀原本的位置上,伸手烤了烤火。
他向枝枝,笑嘻嘻道:“这位姑娘,我叫周时唯,是护国侯府的世子,也是太子殿下的伴读,今年刚二十岁,敢问姑娘芳名,年方几何?”
枝枝尴尬的扯出一抹笑。
她心跳声砰砰砰的,全是尴尬和紧张。
这个时候,问人家的姑娘的名字和年龄,就是□□裸在问人家是否婚配,意味着对人家姑娘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