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你们好,由格尔木开往拉萨方向的Z165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
谢驰打了个哈欠,提着背包慢悠悠起身,刚走了没几步背后忽然响起女人的喊叫:
“老公!老公你怎么了!来人啊!医生!有没有医生!救救他!”
睡意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谢驰迅速转身,一眼锁定呼救的那位中年妇女。
女人跪坐在地上,怀里的男人正用手不断地抓挠喉咙,嘴巴大张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
一些不好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谢驰立刻拿出手机,走到两人身边时刚好打完急救电话。
围观人群自动形成一个包围圈,女人湿润暗淡的瞳孔里终于出现了一丝生机。
看他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女人抽泣声里带着迟疑:“医生……你是医生吗?求你救救他……”
谢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鲁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医生”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相当遥远的身份,现在他拿得出手的急救方案只有一套心肺复苏术;就男人目前状态来看明显不适用,车站又是公共场合,万一有什么差池说不定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打完电话混入人群安静旁观才是明智之举,而不是现在这样,宛如救世主一般被所有人注视着。
可是女人的呼救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职业道德,那一刻他根本无法分辨自己是否具有拯救他人的能力,无形的责任感驱使身体抢先一步为他作出选择。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曾经是,但我会尽我所能——”
“让开!”
陌生的力量掼上臂膀,谢驰往旁踉跄了几步,站稳后看清了推他的人是谁——
一个打扮相当时尚的年轻女孩,留着利落清爽甚至有些男孩子气的黑色短发。
脖子上还挂着半副耳机,看起来像是慌忙中摘了半边,听见外界声音后就没再去管。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到来才比自己晚了一小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是医生,”女孩松开手,行李箱朝他滑过去,接着取下斜挎包扔到谢驰怀里,“证在包里,帮我找下。”
说完她示意女人把男人平放在地面,方便自己查看病人情况。
“救护车叫了吗?”
谢驰在翻找间隙回答:“叫了。”
男人面色发白嘴唇绀青,脖子上已经被挠出许多红印子,喉间不断逸出吸气性喘鸣。
女孩眉头紧锁,抬手覆上男人的脖颈,来回按压检查。
“吃什么上火的东西了?”
医生的出现让女人镇定了许多,她摇了摇头,双手紧攥衣服边角,“我俩口味淡,很少吃辣椒,今天他突然说嗓子不舒服,我想着可能是赶火车熬夜熬的,就让他多喝水,谁知道……”
“看着像急性会厌炎,不严重的话喝水的确能缓解。”女孩宽慰道。
谢驰这时找到了执业证,刚准备把包放下,女孩回过头跟他说:“包里有只笔,找到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环甲膜穿刺?”谢驰边说边用比找执业证更快的速度翻找,五秒钟后把圆珠笔递给女孩。
“你也是医生?”女孩目光落在他胸前的相机,“我以为……算了,待会儿再说。”
谢驰安静地站在一旁,看女孩用手指摸上男人喉结,往下稍移了些距离,找准位置后拿起圆珠笔捅了进去。
插入气管后她立刻抽出笔,拿在手里旋转了两三下,拆出中空笔身插入刚才捅出的洞里。
男人状态明显转好,拽着她的手臂眼里满是感激;几分钟后救护车到达现场,随行医护人员只扫了一眼便知晓进行急救的人是同行。
没等他们开口询问,女孩先一步亮出自己的执业证,简明扼要地陈述整段急救过程,并且留下手机号,声称后续有什么问题直接联系她。
观摩全程的谢驰不免有些动容,直到车站广播通知Z165次列车停止检票,他才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检票口。
“改签吧,”女孩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和斜挎包,“我也是这趟。”
女孩说完拿出手机开始操作,谢驰刻意晚了她一步,打开购票软件前跟女孩确认了她的目的地。
“拉萨,你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驰回答“和你一样”,忽略历史订单里Z165的终点站“安多”两字,重新买了张格尔木到拉萨的票。
下一趟车很快到站,两人上车前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中午餐车见面。
改备注时谢驰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周行飒,周到的周,行为的行,飒爽的飒。
人如其名。
上车后谢驰在睡觉和看风景之间选择了后者,强撑着睡意守在窗边,时不时拿起相机拍几张照片或录一段视频。
途径昆仑山脉时刚好赶上日出,天空由晦暗转鲜明,破晓的光辉穿透云层,谢驰感觉自己也获得了新生。
这是一种无法用镜头记录的美,震撼又壮阔,包含了最原始的生命力量和起源般的纯净。
让他想起不久前完全听从内心意志所做的决定——把目的地从安多改到拉萨。
只因为一个相处不超过二十分钟的女孩:他对周行飒了解得不多,但已经足够了。
而可可西里缓慢行走的牛羊群和沉默的动物骨架又让他体会到生与死的距离是那样接近,好像过完它们的一生只需要眨几下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当医生时经常有这种感觉,甚至抢救室里的生与死挨得更近,往往发生在一个瞬间。
辞职也有这部分原因,至少酒吧老板不会拥有如此多的无力感。
他现在很想跟周行飒聊天,又怕打扰人家休息,只好比约定时间早一小时去到餐车。
相当于换了个地方看风景。
不过他没等太久,半小时后周行飒就出现了,很自然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在他对面坐下。
“一直忘了跟你说,刚才那会儿谢啦”
谢驰理了理头发,回答:“客气了,我没帮上什么忙。”
“中午这顿我请,”周行飒扫了眼车厢,“好像只有盒饭,别嫌弃啊。”
谢驰推说不用,周行飒立刻扭头向乘务员要了两份盒饭。
“好吧,”谢驰无奈地笑笑,“到拉萨请你吃晚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恐怕不太行,”周行飒面露难色,“我明天得去医院报道,今晚想好好休息下。”
“这么着急吗?”谢驰接过盒饭,对乘务员说了声谢谢。
“没把控好时间,在西宁待太久了,格尔木只玩了两天,”周行飒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谢驰,“你来这边旅游?”
“嗯,算是吧。”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无良记者,想拿车站那对夫妻做文章博人眼球,你说“环甲膜穿刺”时我还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驰淡淡笑了笑,“之前当过医生,为了给我妹治病,后来辞职了。”
周行飒懊恼地“啊”了一声,“不好意思。”
谢驰明白过来她会错了意,笑着解释:“病情基本稳定了,现在她过得很好,辞职是我个人选择。”
“为什么辞职?继续当医生的话会有更多人因你而获救。”
“但也有救不回来的,不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行飒沉默地吃了口米饭,嚼了半天,咽下去后说:“我爸是医生,我妈也是医生,从小到大除了医生我没想过干别的。”
“大概是因为登门致谢的病人家属吧,那时我就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医生更有成就感的职业了。”
“找到病因,对症下药,看着病人身体一天天好转,或者手术台上跟死神争分夺秒,最后大获全胜;无论哪种都能让我感觉到自己存在的必要性。”
“当然会有救不回来的时候,但我问心无愧,因为我竭尽全力,做了一切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谨慎负责,没有半点疏忽。”
“患者源源不断,倘若一味沉湎于没救回来的那些生命,对新收治的病人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