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禹纶被他伺候得很心虚,不太适应这种躺在床上吃饱睡睡饱吃的生活,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的确也只有被人伺候的份。
他小时候几次感冒都没什么大碍,老爸总是放他自生自灭。第一次病得这么严重,让他总算有被人照顾的机会,有点怪,可是感觉不坏。
“怎么还是没退烧。”这几天吴侑学从学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提晚餐给室友,顺便把手放在对方额头上摸摸。
“退了,是你手太冰。”苏禹纶放下看到一半的书。其实有没有退他自己也不知道。总之跟前几天比起来精神好了很多,不再那么嗜睡,醒来看点书。
偶尔会冒出一直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的想法。
吴侑学不知道苏禹纶怎么想,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
以男生来说,吴侑学的确算是比较细心体贴的那种,可惜没什么耐性,像这种把人照顾到无微不至的事,刚开始很上手,久了就觉得烦。带营队当队辅照顾小队员两三天已经是他的极限。
可是苏禹纶病了一个星期,他却当全职看护当得心甘情愿。
“有没有退你自己说的也不准嘛。”他一边这样讲,一边蹲到床边,把自己的浏海往上拨。“过来一下。”
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起,传递彼此的体温,然后又分开。
“应该快好了,周末再多休息两天。”前额温热的触感很舒适,吴侑学扒着头毛,漫不经心喃喃自语。
到了周末,大家就像憋了好几天的气终于可以浮上水面。实验课一结束教室里一片乱哄哄,弥漫着周休二日,迫不及待解放身心的气氛。
沈长宁三两下脱下实验衣一甩,拍着桌子宣告:“今天晚上去夜市吃到饱,裤子扣不起来为止!”
吴侑学扯开罩到脸上的实验袍:“你就算不吃也快没裤子穿了。今天有事我没办法去。”
“什么事,莫非你有了?”沈长宁在空中比划出完美的S型身材曲线。在他的价值观里,唯一能比夜市美食还要重要的就是跟女朋友出游。“什么时候交的都不告诉我。”
“有什么有。我要去隔壁系办替室友拿他们系上讲义,跟人约了时间快来不及,星期一见了。”吴侑学把背包甩上肩,转眼走得只剩背影。
沈长宁震惊不已,跟美食和女朋友比起来,室友的顺位都排到百慕达去了,更何况是室友的讲义。
他不禁开始疑心吴侑学说合租根本骗人的,事实上是金屋藏娇,不然谁会对室友这么尽心尽力。要是换成他,室友生病了顶多帮忙挖个坑就仁至义尽。
吴侑学却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抱了一叠讲义又去学生餐厅买晚餐,整个过程顺畅得像是每天的例行公事。想到马上就要回家,连脚步都跟着轻快起来。
回到公寓时没有人招呼他,沙发扶手上摊着一本书,苏禹纶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少了凌厉的目光,五官显得柔和许多。浏海有一段时间没剪,软软地覆在双眼上。
书页泛黄老旧,边角卷皱,被纱窗外的晚风一吹,翻动出沙沙声响。
吴侑学凑过去看,发现这是本线装书,小楷密密麻麻爬满纸页,内容看不太懂,但大致上是在介绍民间流传的巫术及风俗信仰。
苏禹纶的卧房里什么没有,就书最多,两个大书柜排得找不到空隙。再来是符文和挂轴,还有墙上那柄桃木剑,除此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苏禹纶生病,吴侑学可能等租约到期了都还没机会踏入他的房间。
这一个星期之内,他们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地亲密,不知道这会成为将来的常态,还是只是特殊情况下不得不然的选择。吴侑学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卑劣,但是如果一直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当然理智上他仍然希望苏禹纶早日康复。那个握着剑,背脊挺得笔直的身影让他印象太深刻。苏禹纶比较适合这种无懈可击的形象。
吴侑学把书放到茶几上摆好。习惯性探手去摸苏禹纶的额头。
都过这么久,烧也该退了。
他的手很谨慎,决不至于把人吵醒,如果是一般人,再怎么浅眠至多也就咕哝两声翻过去继续睡。
但苏禹纶毕竟不是一般人。他已经习惯警觉。
在吴侑学反应过来以前,苏禹纶猛然翻起来扣住他的手腕,用身体重量把他整个往下压,力道之大让他很傻眼,以至于被摔在地上的时候一点反抗都没有,连喊叫都忘了。
“是你?”苏禹纶刚醒来,愣了一下才看清,显得意外。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嘴唇几乎相触。
他没回答,没挣扎,苏禹纶也没起身。
此时他们贴得很近很紧,其间没有一点距离。意识到这点,让两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有办法把人摔得七荤八素,代表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苏禹纶破天荒声称他身体刚恢复,要出去走走活动筋骨。
“干什么干什么,你想走去哪里?”吴侑学拦在玄关口,两个人用一种很诡异的姿态对峙着。“医生叫你要多休息,今天又没上课,干嘛不待在家里?”
之所以说诡异,是因为他们两个中间隔了一大段距离。就像身上绑了两块大磁铁似的兜着圈子。
自从发生压倒与被压倒的意外后,两人不约而同开始避免碰触对方身体。只不过是亲密接触了几秒钟,就不知道他们是在尴尬什么。
吴侑学卡在关键位置,易守难攻,苏禹纶往左往右都找不到缺口接近大门,不由得一阵烦躁。
“不要闹了。”他试图拨开吴侑学大张的手臂,“我有点闷,不想待在室内。”
“你之前都整天待在室内也没怎样啊。”吴侑学在他还没碰到之前就火速缩回手,但仍然不屈不挠地挡在门前。
苏禹纶更烦躁了,缩那么快干什么,都好几天了连手指尖都没碰一下,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碰一下又不会怀孕。
吴侑学还在苦口婆心地道德劝说:“要是真的闷的话我陪你出去散步嘛,你身体才刚好不要乱跑到时候又着凉。”把医生的话当成圣旨,比病人还紧张。
苏禹纶实在拿他没办法。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都是因为他们两人最近的关系让自己心烦意乱,所以才想出门透透气,要是让他陪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于是随口说了个藉口:“你不用跟,我要去工作。”
原以为搬出这个理由搪塞,吴侑学怎么样都不会想再跟过来。结果适得其反,吴侑学一听这话就脸色大变,说快天黑了一个人去偏僻的地方超危险,更坚持要陪他一起去。
苏禹纶已经束手无策,也懒得再玩攻防战,索性站在原地,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问:“你知道我去的是什么地方?”
“知道啊,不是坟场吗?你自己说你爸告诉你年轻人要多历练,把捡骨的工作都交给你。”吴侑学面不改色地回答,完全忽略对方话中的重点,好像坟场是他家对面的菜市场。
“你知道捡骨是什么意思?”
“当然知道!”吴侑学不耐烦地撇撇嘴,旋即又补充:“我保证不干扰你工作,就在旁边等你。”
“我摸死人骨头是不戴手套的。”苏禹纶摊开掌心伸到对方眼前。
吴侑学这次倒是没躲,只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所以呢?”
“没什么。”苏禹纶收回手,转身回房。
“欸,你不是要出门吗?”
“随便说说而已。”
“你不是说待在家里很闷吗?”
“现在不闷了。”苏禹纶回头瞥了他一眼。
吴侑学被弄得一头雾水,然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闲事。苏禹纶难得想出门却又作罢,说不定是被他烦得没兴致。
又经过一个晚上的反省,隔天他抱着愧疚的心情去敲室友的门想好好道个歉。敲半天人没出来,却敲出了一段欢乐的史瑞克配乐,原来是他手机响了。话筒里全是杂音,他只得喃喃诅咒公寓的收讯,老老实实到阳台去。
阳台不大。一边晾满衣物,在阳光下蒸渗着洗衣精的香气。另一边剩下转身都嫌困难的小空间。
苏禹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