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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1 / 2)

>  李夏掩嘴轻笑,偶一回眸见得白发青年立望此景,眼角眉梢俱是玩性笑意,竟如邻家初长的少年,那般无忧无虑,神采无邪。不禁愈加钦佩于李相如,心忖:也不知先生用了何等法子,不过三言两语竟使得小王爷一夕之间“死而复生”。

如此又闹了一二时辰,郝玉菡疲了,自个儿也觉得没甚趣儿,怏怏地下了来。

月如宝奁,高悬中空。

“抽簪一事,且容后议。沉疴日笃,但恐不久于世,盼君尽早归京,以期——”白发青年端坐案前,只因手颤难止,那一笔苍龙腾舞的好字而今歪扭难认。轻咬下唇,将纸揉皱,复又提笔来写,往复数次依然如此。倪珂垂眸长视自己颤个不住的手,暗暗一声叹息:看来余下的,也只好让李相如代为执笔。

“日里还御马搭箭逞能人前,如何现在笔都握不住了?”忽闻一个清冷声音响于屋外。

辨出何人说话,不由释颜笑了起来,“我知少侠如若无恙定会前来,倒是迟了些。”

雕门吱嘎打开,走进一个俊俏人儿来。面寒如冰,眼喷怒火。厉风阵阵扑面,三尺长锋在手,精芒乍现,不住嘶响。

第 58 章

五十八

1

见裴少颉拜过了费铎,便大咧咧地不请而入,我冲他一笑,开口唤上一声,“小师弟。”

“谁是你的小师弟了?”少年横起剑眉瞪起眼,恫吓一般。

“……初见于歌榭画舫,我惊他竟纤尘不染;再见于边陲古城,他引我为知己良——”

“你!”裴少颉扬声打断,像在脸蛋上匀匀涂抹了鸡鸭血,憋了半天压低声音对我道,“我上山之时与你说的……不作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理解,理解得很。”复又挑眉一笑。郁结难抒易致胃胀气,显见一个人暗爽也是极容易憋出内伤的。踏出跃马山庄,竟似斧柄烂尽,我却毫不自知。虽无明令禁止香客入寺,可朝廷不断增兵嵩山,早无人再敢登见少室风光。方丈反是神清气定,尚有闲心前来邀我对弈。

“每回有人设局相邀,皆是想要我这颗脑袋,而今已是杯弓蛇影,怕得很了。”落座于本衍身前,伸手拈起一只黑子落于棋盘之上。想到费铎邀饮湘女堕楼,哲巴亥设宴致我重伤,唇边划出一个涩然笑容,“方丈,弟子有惑。”

“殿下,何惑之有?”雪苍苍的一张脸微微笑起。

“弟子三入少林,每见一回奇石嶙峋,每听一回溪水潺湲,心中之惑便更深一分。”自裴少颉口中得知樊凉竟于公主与小王爷大婚之日亡国灭族,而季米生死未卜音讯杳无,不由黯然叹道,“便说倪珂,分明佚貌拟于仙子,才情胜绝世间。为何独对这帝冕求之若渴,徒致一生不快。”

“有宠则荣,位尊则危。”本衍执白落子,仿似已知我所想地淡淡笑曰,“殿下无须自揽其责。”

“弟子顽劣难化,实无周济天下之心。名不堪肩负,情不堪口衔,何尝不想化繁为简,奈何总是事与愿违。”

半坼曾对我说,少时读过诗三百,唯有一句记得最牢——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当真是叫人疑心,千年之前便有人识得你?

这句玩笑,一如世人穷尽溢美之辞,誉赞我为男儿典范、国民偶像。听着让人自满自得忍俊不禁,实则很有那么点“千万别把我当人”的意思——挑达无度若干年,倘以作风问题喂猪,猪也得膘肥毛亮。

棋上兵来将挡,口间论佛禅机,也算捱过不少时辰。忽听得裴少颉嚷了一声,“季米!”

白衣身影踏花而过,若白驹游云一纵即逝,不肯驻步须臾。

“师兄,接剑!”身后的裴少颉突然出声相唤。伸臂将他掷来的七窍玄铁剑接于手中,只见这眉眼英俊的少年冲我挑眉坏笑,“你那婆娘性子太野,合着是该好好管教一下。”

我笑了笑,纵身追去。

2

天是凉了。月华半泻,更漏余音悲切,入夜的风极是凛冽。

当吟声声嘶颤,黑森森的剑气如奔雷掣电,划空而去。见小王爷阖上眼眸,枯坐不动,季米剑眉稍稍拧紧,剑风及颈而止。一束白发于斯削断,丝丝飘落在地。

“为何不避?”冷眼相视,出声道。

“少侠剑快,避不及。”纵然季米及时收剑,过于阴寒的剑气也逼得倪珂轻咳出声,咯出一口血来。

“是避不及,还是……你根本动不了了?”

方要作答,绿眸忽而策向窗台。窸窣之声响于廊外,似有一片人影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向内张望。季米顺倪珂目光所指,扬手掣出一掌。五指曲似虎爪,逆收掌风——但见木窗猝尔大开,一个矩纹衣饰的童子啪一声摔进屋来。仰脸瞧得身前之人目寒如戟长剑在手,那童子大骇失色,忙要唤人。

“耄年,你自去了。”倪珂拭了拭唇边的血迹,微微一笑,“不过是久远未见的朋友互生了口角,不碍事的。”

这名唤耄年的童子初来乍到,莫说不识简森、季米,便是小王爷也极少有幸一见。咕噜从地上爬起,不禁大起胆来顾盼二人——一个是发白胜雪面似碧池红莲,一个是发浓似墨貌若料峭白梅,俱是瞧上一眼便能盗人精魂、摄人心魄的好样貌,一时竟也道不上来哪个更好看些,仅仅痴怔于门前。忽见季米抬袖一掣,那童子的脖颈倏地缠上了一线殷红,鲜血沥沥渗出。“若再隔窗偷觑,下一剑定要你身首异处。滚!”冷冷瞟过淡蓝眼眸,却已吓得他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跌出去。

“谢了。”凝眸望向那个踉跄而去的背影,白发青年尚有心情玩笑,“乳臭年纪,怎生唤得这般老气横秋的名字。”

“你竟病得这样重?”烛火照眼,满室熏香蒸腾。瞥见倪珂的手惨白无色森然见骨,面上却覆有一层极为诡媚的胭脂红晕,剑眉更紧一分,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瞒着?”

“但凡有些品阶的官宦,不将心思花于兴邦捍难,反倒尽用在了琢磨人上。见了位高力强胜于己的,便摇尾示好作那一划的奴相;倘使见了逊的,十之八九要呲出牙来挟势相欺……”一阵咳喘之后,倪珂嫣然笑起,“若我身子好些,便还慑得住他们……但若叫人察觉我病笃难治,只怕一个个都要原形毕露了……”欲伸手斟茶,不想手颤难制,却碰得盏碎茶溅。复又故作轻松道,“公主如何?屠城之后未见其尸,想来定然也如少侠这般,吉人天相了?”

“抱着她未死的念头于汉境中一路探寻,终在一个下等娼寮里叫我寻得,为人所药,至今见人不识……”淳尔佳衣衫不整满身血污的模样浮立眼前,淡蓝瞳仁中血光几欲撕目而出。握拳啮齿克制良久,季米慢慢启唇,“我问你,他……”

“你自当探过了,他并不在宫中。”

“可当日确有探子来报,见一架车马疾驰入京,车中人与简森身形无异……”

“他尝言这世上再无人比你更了解他,如何还来问我?你若再疑他临阵倒戈弃你而去,可当真是在缢我颈喉,要叫我绝气了……居然……”小王爷先是大笑,再是大咳,一笑一咳间早已咯血不住,“居然……就输给了……输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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