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的,你猜对了。”
“你骗我说那是一场梦。”
“是。我都是为了保护你啊玛斯罗尔。”玛门忽然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我喜欢你,玛斯罗尔,从小就是这样,却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尊重你的选择,希望你幸福,可是你要是再继续和米迦勒在一起你就会连命都没了!哪里来的幸福!米迦勒他给不了你!”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的鼻尖一阵发酸,“你知不知道,有些时候,怀念着活下去,比满足地死亡,更加痛苦。”
玛门怔住,半晌,两行清澈的眼泪流了下来。“玛斯罗尔,原来,原来,你宁可在他身边死,都不愿在我身边活着吗?原来,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痛苦?”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昨天晚上,那个人——”
“是我,”玛门打断我的话,“昨晚那个人是我,是我用魔法把眼睛变成了海蓝色,也是我,学着他的语气叫你的名字。”
我心下一沉,顿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灰暗了。“所以,所以,也是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
“玛斯罗尔!”玛门忽然跑过来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
摇晃着。“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你和他在一起只有死路一条!为什么不能在你心里也给我留一个位置!哪怕,哪怕从此把我当做他也好……”
我感到十分无力,似乎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玛门,路西法,似乎也都与我没什么关系了。我只要米加,只想再看看我的尤尼尔和帕希雅。
我情愿立刻昏过去,因为我无从面对此时的玛门。
正这样想着,就觉得眼前玛门的面孔越来越模糊。难道是我的想法成真了?
脑海里一阵混沌,最后听见的,是玛门和父亲惊慌的叫喊。
“玛斯罗尔,出去走一走吧。”玛门推门进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但我只觉得心灰意冷。
我不想理他,仍然看着我手中的书,但心里却满满的只有米加。
我自己也不记得,这本拉斐尔写的《米迦勒与圣剑光辉》,已经有多久没有翻过一页了。
玛门轻声叹着,带了些哭腔。“我求你了。你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待了三天。”
我还是不想理他。
“玛斯罗尔!”他等待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
我记得米加不是这样的。他对我总是很有耐心,总会不疾不徐地说话,容忍我的一切。
“玛斯罗尔,我——”
“滚。”
玛门愣了愣。“我知道你恨我。你怎么惩罚我都好,只是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已经三个多月了,你只是对我说那一个字,连个其他的语气词都没有!”
我站起来,把厚重的书本甩在他脸上。他的左颊流出了血。“玛门,你既然知道我恨你,就别再来招惹!耶和华曾经说过,最大的痛苦,不是凶猛的打骂也不是身体的伤痛,而是心灵的折磨。从我三个多月以前到魔界的第一天开始你就已经在折磨我了!那么我也来折磨你,我们互相折磨!你还想要语气词?我还能和你说什么?你要我说我喜欢你吗?还是说我恨你?就连这些话,我本来也不应该说的!”
“无论如何,你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我抬起手,平生第一次打了别人耳光。
玛门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不会像神和父亲一样,把自己的恩怨继承给孩子;但我也不会为了他而原谅你。就像耶和华之前对我所说的那样,那个孩子是我的,就不会是你的。”
“玛斯……”
“我再说最后一遍,滚。”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玛门阿。。。。。。
☆、流线指环的诀别
【冰湖地狱】
父亲是爱我的,但同样也爱玛门,因此父亲只能纵容着他,和他站到一起。
如果可以,我宁可此时就死去。
是谁说过,要以毕生的勇气追逐梦想,要以末日的心情活在当下——可是对于我,梦想已经消弭,生即是死,天堂即是炼狱。
“玛斯罗尔,你不要死。”父亲说。
玛门在一边急得直掉泪,我却咬紧牙关硬是不发出一声呻吟。因为我想,就算死,我也不会在他人面前展现我的脆弱。
除了米加。
模糊中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气喘和脚步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口。玛门和父亲顿时都噤了声。
“玛斯罗尔……”过了很久,来人颤声呼唤,语音里还带着未平的喘息。
那是……
“米——”我用尽全身力气,却只能说出一个字。
他慢慢走过来,慢慢握住我的手,慢慢与我十指相扣。“玛斯罗尔,我来了。”
柔慢语声,宛如白玫瑰花蕊里盛着的露水。
我睁开半闭的眼看他,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米加;我……”
“我都知道。”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那眼角流出的泪水,从痛意变为苦涩。
玛门和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出去了。
“米……对不起……”
他只是轻叹。
“对不起。”
连轻叹也不见了。握住我左手的力道松了许多。
他到底还是怪我,他没有说原谅。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他想了很久,像是在犹豫,抑或是在斟酌词句。“因为……你也是我儿子和女儿的父亲。”
我不愿再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我的感受,因为这种心痛早已不再是语言之力可知。
我只能说,他的这句话就像是十二月里封冻了的忘川河水。
是独属于我玛斯罗尔的,冰湖地狱。
我沉默了许久。
舍不得,忘不了,但我不能自轻自贱。
我本无情,曾经冷漠地看待那些肢解的躯体,平常地面对那些惨烈的死亡。但自从他闯入我生命,玛斯罗尔就不再是玛斯罗尔。
原来的玛斯罗尔变成了现在的我,我是米迦勒黄金六翼上的轻羽,是他圣剑锋刃边的精芒,是他双手银链上的水钻,是他寝殿深夜里的烛光。
当无情变作多情,当冷漠变为脆弱,那些因为命运而不得不承受的伤害,便都放大了许多。
“米迦勒,既然这样,又何必,再纠缠不清。”我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然后背过身去捂住心口,仿佛这一点点手上的温度能够减轻心底的痛楚。“从此以后,米迦勒就是米迦勒,是光荣的天使长;玛斯罗尔也只是玛斯罗尔,无论是魔界的王子还是王妃,或者是什么地狱守护神,都不再——”
心脏一紧,一瞬间疼得难以呼吸。
“都不再,与你有任何干系。”
他似乎有些错愕。“玛斯罗尔,你——”
“天使长殿下,当哪怕只有一秒钟过去,所做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说过的话也已经被人记在心里……自从神创世之初,他就不曾给过任何人后悔的机会。”
阳光在酒红壁纸上跳舞,房间里却忽然冷得没有了温度。
耶路撒冷的黄昏,漫过经年,终于落幕。
傍晚的天色昏暗,悄悄透入天鹅绒窗帘的缝隙,在卧室里投下重纱的浅影。我的一切都随着一天的结束,而结束了。
不久前我还在耶路撒冷的宅邸里感谢命运的眷顾。而如今,命运却完完全全地抛弃了我,给我无尽的绝望。
它夺走了我生命中一切最重要的东西。
我不再是米加的小玛斯罗尔,米加,也不再是我玛斯罗尔的了。
而且这个世上,也不再有米加。
剩下的只有天国副君米迦勒,只有神域公主帕希雅,只有光耀王子尤尼尔,只有人们对这两个年轻炽天使的无限崇拜,只有尤尼尔接任死亡天使和智慧天使时仪式上的赞歌。
至于他的上一任是谁,已经没有人记得。
【流线指环】
我曾经想过,当我再一次从梦中醒来,是否可以忘却曾经的一切、成为一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