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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六角形的金章,上面刻着姓名:伊文·格纳特。
杜兰接住,睁大眼睛问道:「这是什麽?每次杀人前留下的证据吗?」
「当然不是。」伊文·格纳特想也没想,直接反驳了他,「应该说……类似于营业执照的东西,由刺客工会颁布的,有铜、银、金、水晶和紫矿五种徽章等级。这下你该明白了吧,我是决不会背叛诺言的。」
杜兰又想笑了。他发觉,这人真是直白到可爱。
多久没有可以耍着玩的人出现了呢?
他收起了那块金章,蓦地脑中浮现洛伦的身影,不觉头疼起来。转身抬起头一看,果然,那银发的孩子趴在高高的露台栏杆上,动也不动,正朝他的方向凝望着。
黑发青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滞留两秒,很快收回视线。
杜兰回身念起咒语,像是听到号令,骷髅人们齐齐挖开泥土钻了进去。地上一片狼藉,有些骷髅不幸遗忘的小指骨被落下了。事实上,若非杜兰是个十足万恶的资本家,常常催促帕迪去打扫收拾一番,平日里也不见得如何干净整洁。
「行了,你走吧。」
「嗯。」对方也不多话,颔首离开。
直到黑色的身影消失,露台上的孩子翻过栏杆一跃而下——那不是一楼走廊的窗台,而是从最顶层的楼跳下去。几乎是跃下的那一瞬间,洛伦恢复了本形,借着空气和翅膀的缓冲力使坠落的速度变慢,然後扑翼飞到了杜兰的身旁。
还没等站稳收起骨翼,洛伦就感到脑袋一疼,瑟缩了一下。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杜兰气道,恨不得再多敲他几记,「你的耳朵是作摆设用的吗!?不许玩这麽危险的!不许!」
「我已经十岁了,可以很好地控制翅膀了……」洛伦委屈地说,「你还担心什麽呀,妈妈?」
「噢,原来你十岁啦——」
拖长的语调有几分恍然大悟,接着杜兰的脸色变了,变得非常难看:「那麽需要我提醒你,十岁对龙族来说是个什麽概念吗?」
只是岁月的零头而已,就像人类过了十天那样,或者更夸张地说,十个小时。
「不用了,妈妈,我很抱歉。」
洛伦软诺诺的声音很难让人生气。
「对了,那个人是谁?」扮完可怜,洛伦立刻转移话题,「那个黑衣服、黑头发和黑眼睛的奇怪的人。你们在说什麽?」
杜兰嗯了声,思索着怎麽回答。
「三天後要跟我决斗的人。」
「厉害吗?」
「还不错。」
「你认识?」
「不认识。」杜兰看他,「你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我只是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洛伦喃喃道。陈旧的影像有一秒变作清晰,然而稍稍眨眼,灵感即逝,又模糊了画面,「呼…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chapter seven 决斗
一般来说,凡有人听说刺客跟法师决斗,那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之一。某种奇怪的观念存在于人们的臆想当中,好像那场景必然是如下这般。
「光明神在上,聆听我的祈祷,召唤出………………」
咒文永远地停顿在这一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那个人一定不会来的。」
洛伦看似如此确信着,尾随杜兰身后陈述他的观点。得到的是不以为然的回应。他发现了令人害怕的事实,伊文·格纳特是谁——他想起来了。但他决心不告诉杜兰,更不让杜兰有机会知道。
为什麽要这样?洛伦自己也不清楚,思来想去,大概是不愿意让妈妈的注意力被分散吧。
洛伦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
这日杜兰无论去什麽地方,都会有个跟屁虫在身后,不停地说话、说话,还有说话。妈妈你累不累,妈妈你不要决斗了好不好,妈妈你打不过他的,妈妈你怎麽不回答我,妈妈你是不是打算扔下我不管了……
真是受够了!
杜兰趴着墙,慢慢地从墙上滑下来,倒在地上好像刚断气的尸体一样。书房外的敲门声一下接一下地响起来,算算持续的时长,至少有半个钟头了吧。
小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猜不明白。
他叹着气过去开了门,外面的洛伦先是愣了愣,然後喜出望外地叫道:「妈妈……」
「你闲得没事可干了吗?」杜兰居高临下地瞰望银发孩子一眼,「修炼去!看书去!不然捉弄帕迪去!」
「妈妈,我担心你!」
「你觉得我会输给那家伙,是不是?」杜兰不悦地说,拿出那块金章抛起来,又接回自己手里,「难道一个半桶水的刺客就能随随便便地打败我,究竟是太看得起他,还是太看不起我了呢?」不客气地说,几十年前他连水晶章都有了。
洛伦明显无言以对,半晌张口说:「可、可是……」
「放心吧。」
杜兰往门外一指:「现在,出去。」
洛伦离开之前难过地看了看他。不知为什麽,那湿漉漉的眼神使杜兰升起一股负罪感。但他随即觉得这是全无必要的,不能让这个孩子骑到自己头上,连自己的私事都要管,再这般继续下去,家长的权威迟早会被一扫而空。
杜兰所接受的教育中有条坚定不移的原则:倘若有人向你提出决斗,而你却避之不战——尤其是在答应的前提下,那绝对是一辈子都洗刷不尽的耻辱。
他会输?笑话。
尽管洛伦希望伊文·格纳特当个违背信诺的小人,可是後者偏偏不如他的意。第三天的清晨,约莫五点钟左右,天色尚未完全明亮起来。洛伦早早地爬起身,发觉彩绘玻璃窗的对面昏暗极了,赶忙带着庆幸的念头,奔到空旷的露台上往远处看去。
这一看,洛伦不免脸色微变。因为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个身形修长的背影,穿着黑衣服和黑手套,头发和双眼同样是乌黑的。兴许是有了对比的关系,愈发显得那张面孔白皙清隽。
没有半分表情,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洛伦的方向。
他们的目光又一次相逢。
这个人一定不知道自己是谁。洛伦心想,但自己却知道他是谁,并且,杜兰也该知道的。不过杜兰有时候记性的确不大好。
看样子黑发青年已经等了许久,身姿如同定格似的,像是迎风的松树般站得挺直。
分针不知不觉转过直角,黯黪的颜色几乎没有变化。悄然无声的紧张感,漫过天空,遮住云彩,很快,非但不会升起朝阳,还会迎来更为恐怖的气候。
黑发青年盯着天际的异况,突然皱起眉头。那大片的黑云笼罩上空,快速地掠过、交互,给人极为不妙的感觉,像是一队士兵正在排阵。再怎麽迟钝,都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是自然的变化。如果反应得更慢一点,便彻底无药可救了。
杜兰已经抢在他前头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