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陈墨霖不解。
还未等旷之云回答,名老爷已走了进来,虽脸色有些不好,却仍是赔笑致歉,请二 人重新入席。看来是事已解决,陈、旷二人对看一眼,也不多问。
三人走出花厅,众人又依次入座。经历了刚才的事件,席间气氛不免有些尴尬,各 人都只顾低头看箸,沉默不语。
名老爷却不得不强颜欢笑,打破沉闷,他端起酒杯,向陈墨霖道:“刚才实属意外 ,让大人见笑了,还请大人见谅。”他毕竟已上了年纪,遭遇这等难堪之事,心中又羞 又怒,只觉一口气哽在喉间,上下不能。
陈墨霖见名老爷面色青白,指尖不住颤抖,知他气得不轻,忍不住安慰道:“俗话 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名老爷言重了。”
听他这话,名老爷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忙掩饰道:“所幸大人气量宽宏。老 朽敬大人一杯。”
“不、不!陈某不敢当。”见他神色颓然,陈墨霖忙出言阻止。
名老爷心中苦涩,正要坚持,“大人……”话未说完,便眼前一黑,身子一歪,酒 杯从他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
坐在名老爷身旁的名枕秋似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扶住他,迟了一会儿,才叫出声 来:“外公?”
其余众人也纷纷离席奔至,名和氏忙著给名老爷抚胸顺气,名兆□则跺著脚大呼小 叫。
“去叫大夫!”陈墨霖道。
“不用了!快去请……”名和氏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眼来,刚巧看见一个青色的 身影匆匆而入,不禁露出一抹宽慰之色。
只见那青衫人拨开众人,给名老爷喂了颗药丸,又从袖中掏出针囊,扎了几针。
不多时,名老爷便缓过了脸色,悠悠转醒。
青衫人又为名老爷把了把脉,这才转身对众人说道:“老爷没事了。”
众人都舒了口气。
陈墨霖见青衫人年纪轻轻,却能药到病除,不由赞道:“先生好高明的医术!”
“大人过奖了。”青衫人谦逊一笑,“在下并非郎中,只不过是读过些医书,略通 点医理罢了。”
“怎么,你不是大夫?”陈墨霖奇道。
“大人,公孙先生是卿儿的西席。”不待那人回答,卿儿便抢先答道,更伸手探向 青衫人的方向,模样甚是亲热。
青衫人忙走上前去,将他扶稳,笑骂了一句:“不要顽皮。”随后向陈墨霖作揖道 :“生员公孙晚参见大人。”
卿儿在他身后,却还不肯老实,又伸手去够他的衣袖,不料一个重心不稳,他下意 识地拽住了公孙晚的袖口,幸好并没有摔倒,却扯落了公孙晚袖中的针囊。
“卿儿!”公孙晚无奈地低斥,弯腰去捡针囊,顺眼瞥见几根银针漏了出来,刚要 去捡,身子却是一僵。
因为一只手从旁伸出,捡起了地上的银针——是旷之云,众人一见他手中那银针的 颜色,不由都倒抽了口凉气。
只有眼睛不便的卿儿疑惑地嚷嚷著:“公孙先生,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把你的 东西弄脏了?”
“这……”公孙晚望著那变黑的银针,倒真希望是弄“脏”了。
“是毒?”陈墨霖看向旷之云。
旷之云俯下身去,只见还有几根银针散落在一点水迹中,根根墨染,他修眉一皱, 抬起头来道:“酒里有毒。”
惊愕的抽气声顿时在厅中此起彼伏。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陈墨霖已找到了刚才名老爷掉落在地的酒杯,杯中 还有些残酒,旷之云拿过银针一试,也是漆黑。二人忙又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一一试过 ,所幸银针再没变色。
两人松了口气,其余众人也都镇定了一些,旷之云不自觉地看了名枕秋一眼,只见 她面色如雪,双眸紧盯著那只沾毒的酒杯,似是惊魂未定。
“这……这是……谁……”名老爷愣了半晌,终于颤声问出。
当然无人回答。
陈墨霖知道此时理应由他这个同知来主持大局,于是清了清嗓子,言道:“这里只 有名老爷一人杯中有毒,很显然是有人想要加害名老爷。”他的目光逡巡过各人脸庞, 只见有人强作镇定,也有人难掩惊惶,他心道:名老爷一死,大笔家产必定要落入这些 人手里,如此看来,似乎人人都有嫌疑。
旷之云的目光停留在名枕秋的脸庞,良久难移,只见她柳眉深锁,娇颜惨白,水眸 之上似有云遮雾罩,全然不似先前的夺目逼人,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疼惜,逐渐淹没 了脑中初起的重重疑问。
“不……不对……”名枕秋忽然开口,声音微颤,“那是……我的酒杯。”
“什么?”众人都忙向桌上看去,果然只见一杯酒还稳稳地放在名老爷的座位前面 ,而相邻的名枕秋的座位前却空空如也。
“这又是怎么回事?”众人大奇。
名枕秋静了静心绪,说道:“只怕是外公一时疏忽,拿错了。”
想到当时的情形,陈墨霖和旷之云互望一眼,彼此会意:的确,当时名老爷气急败 坏,又老眼昏花,拿错酒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旷之云的心倏忽缩紧,脑中“嗡”地一下:凶手的目标竟是她!错愕地转眸 望她,只见她表面状似镇定,却不想颜色褪尽的朱唇已泄露了她的惊惶。
她以为她藏得很好,即使指尖冰凉,她也能将它们藏在袖中,不让颤抖泄露,可一 接触到对面的黑眸,名枕秋便发觉自己的一切掩饰竟都是徒劳,因为那双眸中已写满了 了然和忧虑: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在关心她呢?真会有人关心她吗?疑问如溪流,不 觉泄露在眼底,正巧照在对面的瞳心,倒映出冰雪样的女子第一次的惊慌失措……“咳 咳……”陈墨霖假咳两声,拉开两道纠缠目光,顺便收拢厅中涣散的人心,等众人的目 光都聚来己处,便开口言道:“如此看来,事情更有蹊跷……”目光扫视四周,他道出 自己的分析:“依本官之见,下毒之人就在府中……”他又顿了顿,“甚至,就在厅内 。”
不等众人从惊异中回神,旷之云已接言附和:“大人所言极是。名老爷拿错酒杯是 在再次开席之后,而在那之前,名老爷和名小姐都喝过杯中之酒,均安然无恙,这说明 酒被下毒是在席间,而席间惟一的机会便是名老爷出去处理家事之时:那时正厅中正巧 空虚……”
“那时谁还留在正厅,谁便是凶手!”听到这里,名兆□插言,显然对此事十分关 注。
旷之云目光一转,悠悠地飘向他,“只可惜,那时正厅里的人都到院子里去看热闹 了,没人留下。”
名兆□脸色一变,忙道:“那就是说每个人都没有嫌疑了?”
“不,正好相反。”精光从眼中流泻,旷之云不紧不慢的环顾过众人,“这样一来 ,人人都脱不了嫌疑。”
“为什么?”
“因为谁都有机会趁人不备溜回正厅,在杯中下毒。”
“不错。”陈墨霖附和,立即端出了官威,“各位那时都在哪里?可有证人?”
他这一问,厅中顿时人声四起,人人都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忙著寻找证人。
“够了!”嘈杂之中,陈墨霖忍不住沉声一喝。厅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眼睛又 齐齐看向陈墨霖,只除了一人——卿儿!旷之云脑中灵光一闪,忙迈步向他走去,“卿 儿,刚才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这里?”
卿儿点了点头。他眼睛不便,自然是哪里都去不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座位上。
“旷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名和氏脸色微变,快步走来,欲抱走卿儿。
“少夫人少安毋躁。”旷之云阻止她,随即俯身问卿儿道:“卿儿刚才是不是就这 样坐著?”
“嗯……再往右一点。”
“是这样吗?”旷之云将他向右挪了挪。
“是了。”
旷之云满意地微笑,语调中夹杂著几缕期许,“卿儿,那你还能不能想得起来,在 你刚才像这样坐著的时候,是谁从你身旁经过了?”
众人这才知晓他的用意。原来卿儿正坐在名枕秋的旁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