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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1 / 2)

>“果真有那女子吗?”

”当然,”

“那就等你找到她的时候,带来让我死心吧。”他听到那女子脚步远去,抛下一句  、“或许到那时,我就会把解药给你:你也心甘,我也情愿”

身旁的人儿嘤咛一声,拉回沉浸在回忆中的旷之云。他睁眼俯瞰,见名枕秋不知何  时醒来,正张著双迷蒙的水眸凝望于他,他笑了笑,“还要听吗?”

名枕秋脸一红,敢情他一直都在说啊。她早已枕著他睡著。梦里她又看见广爹娘和  妹妹,他们的身影却像泡影空花一样冉冉淡去,留在她脑中的只剩下往事淡远、如梦似  烟,还有耳边模模糊糊的似有柔情低语,计她决心与旧梦告别。

“听啊,”她忙点头,给他一个聆听的保证。

于是他微笑著诉说:“后来幸好有个大医献上了一个祖传的方子,治愈了他的眼睛  ,可那颗复明的心却不再平静——他要报仇,不仅为自己的眼睛,也为自己被污辱了多  次的尊严。”他顿了顿,看向她,她不自觉地一震,眼中却已少了灼热的快意恩仇,多  的是关切。

“朝中本就明争暗斗,少年深知其中纠葛,于是花费了数年光阴等待,终于瞅准了  机会,扳倒了尚书。”其中多少勾心斗角,他已不愿再提。即使他没有直接上折,他也  做了许多推波助澜之事,况且还有最后的一语定局。

“弹劾的折子递到了皇上那里,罪证确凿,只是尚书毕竟在朝多年,怎样定罪,皇  上仍有犹豫。‘力保’与‘严办’的两方在上书房里争吵无休,最后,皇上让他们统统  退下,独留下了少年一人。少年一直都没吭声,皇上也没直接问他的意见,只靠在榻上  闭目养神,叫他随意念些诗词安神。于是少年便拿起本唐诗,一首首地读著,直到读到  白乐天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皇上睁开眼来,看了少年一眼,问道:  ‘这是你的意思?’少年点了点头。皇上沉吟了一会,又让他继续,但少年知道自己已  经成功,因为皇上已经明白这首诗是他故意提前念出的。果然不久,皇上便下了旨意一  一严办。”

一语定生死——真正高明的复仇方式,可为何复仇成功的人却将此作为抹不掉的追  悔?想到曾经的无尽梦魇,名枕秋已能隐约理解。

“旨意一下,尚书府无数人头落地。”旷之云不觉改变了人称,“抄家那天,我也  去了,原本以为大仇得报会舒心畅快,却未料越往里走,心却越沉。当我看到繁华尽毁  ,满府狼藉,还有站在这狼藉中惟一神色自若的女子,没等她开口,我便已知道她就是  那个以解药相挟的人。‘你报了仇了?’她问我,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显然并不需  要我的答案,又道:‘我就要随女眷发配关外了,你就是再想找解药,也永远别想找著  我了。大家现在两讫。’我心一惊,却见她回眸望向府里远远的一片火光,听她背著我  幽幽道:‘为什么那林子里的人不是我?’我这才看清起火的正是那一片桃林,而这样  一个我本该痛恨的女子,却在我身旁不停地流泪……不久以后,我便借故离开了京城…  …”

离京的时候黄叶漫天,他逃避了将至的初雪,因他知道那片洁白掩不住这刺痛的经  历,反能照出他的狭隘——他冷然于官场污浊,到头来,自己却做得更绝!走前,他悄  悄前往了已经破败的尚书府邸,看著那一地焦木,不禁想起了曾经的春花,想起了他的  旧梦——他的旧梦是否也已随著这场心火湮灭?

于是,他决心开始寻梦,他打听到当初的戏班散在了江南,于是他走进了这片烟雨  迷蒙,也走进了她与仇恨的纠缠……名枕秋沉吟在他的“故事”中,“她是真心的——  所以你后悔了?”一片真心却换来家破人亡,即使是那女子手段卑劣在先,这冤冤相报  的结果也太可怕!心里一阵紧缩,不禁想到了自己,若自己当真一意孤行,这名府又将  是怎样的结局?她当真忍心去伤害这府中众人?且不说当名老爷端起杯子时她的彻骨心  颤,就说今日卿儿的落水也让她悔得肝肠寸断——原来仇恨当真是刀,血流到头,终是  两败俱伤!

“你吃醋了?”他问。

名枕秋淡淡道:“别打岔了,我已经想通,不会再自己折磨自己了。”知道他是怕  勾起她难过,所以故作轻松,于是她直言相告,更聪明地避开了他的问题。

听她终于肯放下往事,首次吐露过去的他也绽放出了微笑。为何苍茫世间,偏偏是  彼此能互相吸引?是不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她拥有著坎坷命运练就的冷然无  波,而他,则摘不下笑看风云的邪魅面具,都曾以不同的方式却同样的冷漠看著世间万  物,任凭温柔旧梦淹没在时光河川。千唤,而无一回。

也许,原因其实很简单——仅仅是因为沉在深处的那颗真心,已经太久无人温存。  于是,盈握她手,“那就好。所以,不要再犯与我一样的错误。”

泪水又一次盈满了眼底,望著这个用自己的伤垫她的伤,用自己的痛盛她的痛的男  子,她又怎能不用力地点头,漾出一抹清淡的笑花——这是她此刻最好的回报——用她  的笑换他的笑……初现的晨光丝丝撒进屋内,像是茧蛹抽出的丝线,穿过万丈红尘,越  过瀚海沧桑,串坠著尘缘,只待蝴蝶羽儿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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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秋惘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随著赈粮一案的折子递往京城,灵州便黑云压城,尤其是名府,更是山雨欲来,彷  彿一切都只待尘埃落定。

全城惟独陈墨霖情绪高涨。办了这样的大案非但扬眉吐气,甚至震动朝野,仿佛已  能看到将来的锦绣前程,欢欣鼓舞之余,只等朝廷钦差早些来到,让他再著手大于一番  。

旷之云却没有他这样好的兴致,经过这次事件,他倒发现陈墨霖在京里似乎很有些  关系,不然以他小小同知怎能将这样涉及整个江南官场的折子直递上京城?而且,他还  觉得陈墨霖最近似乎不太对劲——兴许是自己总泡在名府而不回府衙帮忙,让他有些不  满吧,他猜想著,暗笑自己多疑。

唇角微扬,却发现身旁的佳人似乎比他还心事重重——烟眉凝成一线,名枕秋的目  光飘忽在名府的亭台楼阁之间,虽然解脱了仇恨,她却不觉陷入了另一个僵局。

暗夜仍是有梦,不为仇恨纠缠,却因去留难定。每每泪流而醒,便撞上他了然的目  光,扑于她面颊,氤氲成一片。仿佛他什么都不会在意,一切都随她选择,无论“枕秋  ”“章秋”之名,他都会接受,他只是为她的辗转而心疼。

每到那一刻,她便会忍不住想紧拥他,却又有那么一点点恐惧——她如今究竟是谁  ?是能一走了之的“章秋”——丢下这一府老幼承受即来的风雨,她于心何忍?何况这  风雨也有她一份推波助澜;还是勉强留下的“枕秋”——难道她还要冒充下去?那她以  何身份承受他的情意?

“小姐,老爷有请。”下人的来报,收拢了她的愁思。

名枕秋不自觉地看向旷之云,眸中有著不安。

“小姐马上就来。”旷之云收到了她的求助,首先打发了下人。

“我……”她竟有些害怕,怕一见到名老爷,她就会想到过去的不快,以及她曾经  的残忍。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将来你终究是要面对的。”他可不希望她这样逃避一辈子  ,他虽然有耐心,却也不想陪她犹豫到地老天荒,于是他揽住了她的香肩,“毕竟他是  你妹妹的亲外公。”

名枕秋点了点头,又抬眼望他。

旷之云知她倔强难改,永远也说不出求他的话来,于是会意的与她同行。

秋还未深,离冬尚远,身处南国的房间内却已点燃了炭火,淡淡的气味飘满了屋子  ,闻来有几分萧索,就像是垂暮。

看著缠绵病榻的名老爷,名枕秋已有了种落泪的酸楚。人生在世不过如此,就算占  尽财富,又能怎样?就算仇深似海,又能如何?如今躺在床上的,也不过是个可怜的老  者。心里一阵酸,更一阵悔。

“荷荷……”名老爷含混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来,身旁的管家连忙凑上前去,费力地  分辨了半晌,方才抬头对名枕秋说:“小姐,老爷让你靠近些。”

名枕秋依言走到床边,名老爷昏暗的眼里放出了光来,想说话,却一阵咳嗽。

“外公?!”名枕秋忙替他抚背颀气,这一切动作看在旷之云眼中已是那么地自然  。

名老爷咳出一口痰来,终于舒服了一些,“枕秋……你还……怪外公吗?”

“啊?”名枕秋一惊。

却听名老爷又道:“怪也不打紧……是外公老了,记性差了,当初……你娘……唉  ……我怎么又要逼你……”他咳嗽了两声,“你不愿意嫁给陈大人吧?”

“我……’名枕秋犹豫了一下,终于摇了摇头。

名老爷苦笑了一下,“你可比你娘爽快多了……她当年只敢偷偷地跑,却不敢跟我  说。”想到了惟一的女儿,他已忍不住要落下老泪,顿了顿又道:“所以,你现在要是  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不要瞒我……”

“外公……”听他推心置腹,名枕秋未语已先硬咽。往事悠悠,当真已无对错可评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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