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前儿我回京那天,还设宴招待了探丫头,莺儿他们。想不到今儿又见了贵人。这几天真是天天有惊喜呢。”黛玉淡淡的笑着,悄悄地把手抽了回来。
华妃诧异的看了看宝钗,又作不解的样子问道:“原来郡主跟宝贵人是旧相识?”
“旧时的姐妹呢。”宝钗抢先笑道。
“是啊,旧时的姐妹。”黛玉轻叹一声,重复了一遍,把‘旧时’二宇加重了语气。
宝钗的脸色顿了顿,但瞬间即逝,
“那更好了,既然是旧时的姐妹那咱们就更和睦了。来来来,今天本宫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给晋阳郡主接风洗尘,皇上说了晋阳郡主随北静王南下筹粮,功不可没,今儿说什么也要本宫多敬郡主几杯酒呢。”宝钗的脸色华妃尽收眼底,只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热情的拉着黛玉的手往里面走去。
碧玉琼华台是一座高三米的高台,汉白玉砌成,高台上又起了一座两层的阁楼,下面笼着地妩,楼上四面都是西洋玻璃镶嵌的窗户,原是供皇上在下雪天坐在里面吃酒赏梅赏雪的所在,处处都透着精致讲究,皇家的作风自然与众不同,任何一件小饰品,都是百里挑一的好东西,。
黛玉在华妃的礼让下,一步步登上白玉台阶,沿着精致的雕栏进了这奢华靡费的赏雪楼。这里面三间屋子都是通着的,再加上四面窗户皆是透明的西洋玻璃,屋子里越发的敞亮。正中间一张沉檀木雕花罗汉床,背后沉檀木雕海棠迎春图九扇屏风,两边十二张大椅子呈雁翅状排列摆开,椅子之间是配套的雕花高几,高几上或山子玉雕,或玲珑刺绣屏风,或新鲜花草盆景,俱都新雅有趣。东边有一张大大的圆桌,上面放着新茶点心,看来宴席便会设在此处,一侧侍立着六名宫装少女,全都屏息凝视,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因楼下笼着地炕,屋子里面暖意融融,此时身上的斗篷便是多余。紫鹃忙上前来替黛玉解开闪金蝴蝶宫绦,把紫貂斗篷取下来挂在一边的衣架上。华妃娘娘便把黛玉往客位上让。黛玉略谦让了一下,便坐在华妃左手。而宝钗却立在下面,没有落座。从礼仪上讲,宝钗此时依然是宫女,没有下诏进封,她便是宫女,宫女自然没有在郡主和妃子跟前落座的道理。
有宫女端上茶来,茶乃是极品的银山雪芽,跟了贡鲜的漕船送进京,千里的水路,寻常的三桅帆船吃足了风,也得十天半月。贡鲜的漕船一路都是严限着时辰,遇风则用帆,无风则用纤,每日需行两百里水路,不过六七日即赶至京城。所以那举世无双的银山雪芽,送至京师时仍可新鲜如初。锡制茶箱精巧锃亮,上头镂花细密,点着翠蓝,一打开茶箱,清新的茶香似水银一般,无孔不入,直浸到人的每一个毛孔里去。开过茶的屋子,好几日不散那种幽幽的香气。
黛玉轻轻地品了一口茶,便放在一侧的高几上。
“郡主尝着这茶可好?”华妃笑吟吟的看着黛玉,慢声慢气的有些卖弄的意思说道:“这可是宝贵人的妙法子,说用雪水烹茶是极好的,恰好年前那场大雪下了两天两夜,把这梅花树枝子都压弯了,宝贵人带着手脚灵巧的宫女接了这梅花上的雪,用那青瓷花坛子盛了一坛子,埋在了那梅花树下,今儿才开了,郡主和本宫,都是头一遭吃这个茶呢。”
“茶自然是极好的。这样的茶也只有娘娘这里才能尝到。”只是烹茶的人火候把握的不好,茶叶放的多了些,且这水里有脂粉味儿,如此,好茶也被糟蹋了。黛玉轻轻点头,话只说了一半,后面的只在肚子里过了一遍,脸上笑盈盈的,不露痕迹。
“郡主果然好品味,这是银山雪芽呢。”华妃听见黛玉的话,便咯咯的笑起来。这茶若是再不好,天下可没有好茶了。
“颦儿觉得这水可还吃得?”宝钗却已经听出来黛玉的话中话,茶是好茶,水却未必是好水。
“这水也很好,只是贵人收那梅花上的雪时,似乎忘了一件事。”听了宝钗的话,黛玉的眼睛冷冷的扫过宝钗的脸,冷笑一声,淡淡的回了她一句话。
其实黛玉的心中早就在宝钗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恼了。
此情此景,无论如何,宝钗此时很不该再提‘颦儿’这个字。这原本就是宝玉一时兴起所为,而如今在这后宫之中,她是宫女,黛玉是郡主,尊卑二字尚未分清楚,竟然还能站在这里说话,而华妃却只是装傻。黛玉纵然有再大的肚量,也容不得她这般对自己,何况黛玉原就是有仇必报之人,就算报不了仇,也总要说几句话给对方听,绝没有也陪着一起装傻的道理。
“哦?这倒奇了,不知是我忘了什么?”宝钗浅浅的笑着,仿佛是在等黛玉的无理取闹一般,她自己以为事情已经做到了及至,而黛玉却还要挑理,这就是黛玉的不识时务了。
“贵人忘了叫宫女们洗手。这水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脂粉的味道。不过或许这正是贵人的深意呢?”黛玉巧笑着看了看华妃,华妃的脸上,笑容便有些凝固。
水中带着脂粉的香味,女子当然不会喜欢,但男人吃了,说不定会另有一番绮丽的梦想。而且这样的水这样的茶,断然不会只用来招待黛玉。这原就是为了讨好皇上才做的。若是这位宝贵人再趁机对皇上说些什么讨好的话,这巧宗儿又被她给占了去。华妃心中暗暗地叹息,这个宝钗,心机如此之深,真真叫人后怕。
“啊,这倒是我疏忽了,并没有什么深意。想来着茶香里若有脂粉的味道,也未必就是好事。”宝钗见华妃的脸上有些不高兴,忙陪笑解释。
“贵人之言差矣,古人都道‘红袖添香好读书’,岂不知,这‘红袖添茶’亦是别有一番情趣吧?”黛玉一直在笑,她生性纯良,笑容也干净的如同初晴的碧空,明净如洗。相比之下,宝钗站在那里陪笑着说话,便越发的虚伪起来。
华妃原本是想借着宝钗的美貌留住皇上的欢心,这本就走的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便会把自己的前程都搭进去。试问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男人让给一个比自己年轻又漂亮的女人?其实华妃也是迫不得已,一个女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固宠成了她唯一的出路。但若是这个女人得了自己的男人又不受自己的控制,那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高高在上的华妃,看着纯真的黛玉,再看看极力掩饰的宝钗,心中早就有了见解。
只是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是搞内战的时候。所以华妃忍了又忍,只好先把宝钗这边的事儿压下去,打起精神,一心应付黛玉。如今黛玉在她的心中,已经不再是初次相见时那个执拗的小女孩,黛玉和水溶南行一趟,所经之处当地官员皆有奏折上来,晋阳郡主的言谈举止行事风格多多少少的也在奏折中体现,所以皇上对她有了新的认识,从而也更加笃定了要纳她为妃的想法。这次请黛玉入宫,自然还是皇上的意思,不过是顾及脸面,打着华妃的幌子传谕罢了。所以此时此刻对于华妃来说,黛玉才是最大的对手。
“郡主这话不错,这‘红袖添茶’倒是比‘红袖添香’更有韵味些,那香虽好,到底也太香艳了些,唯有这茶,更加高雅,乃是君子之道。”华妃点头称赞黛玉的同时,不忘给了宝钗一记警告的眼神,心中暗暗地骂了一句,该死的奴才若再敢在本宫的手底下耍花招,可小心这各贱命了。
清早来时,天空便有些阴沉,此时屋子里竟有些阴暗,看来外边的云层越发的浓了。一时三人都不说话,阁中静到了极处,地下的百合大鼎里焚着瑞脑香,幽幽不绝如缕,散入暖阁深处。
华妃原本是极得意今天准备的这茶的,原是想着,这个晋阳郡主事事都占了先儿,好歹今儿自己是主人,招待这位郡主,总要拿出几样镇得住她的东西来。不想着恰恰是自己最得意的茶,差点让自己载了面子。于是她也不吃茶了,手中精致的汝窑粉彩小盖碗随手放在一边,却把玩起自己手指的护甲来。
“黛玉南下回乡,过年也没来给娘娘拜年,还请娘娘不要怪罪,江南不及京城,天子脚下繁华无比,黛玉也没什么好东西斗娘娘开心,只这几件土仪还算新巧。请娘娘不要嫌弃,只瞧着解闷儿吧。”黛玉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身后的紫鹃。紫鹃便福身一礼,转身到门口,把随行的两个丫头叫进来,丫头抬着一只箱子,轻轻地放到屋子中间。紫鹃上前打开箱子,捧出了几样东西,转身交给华妃的随身宫女。
华妃身边立着两名宫女,然黛玉准备的礼物共有四件,宝钗立在一边,少不得也搭把手。
一件是苏绣贵妃醉酒四扇屏风,只有绣心,没有架子。但只这绣心,便已经让华妃惊叹不已。因为那图中贵妃竟然与自已无异,然风姿卓绝,身材妙曼,神态微醺,醉意撩人,却比真人更加诱人。若这四幅屏风镶嵌起来,摆在华妃的寝宫里,真真令人叫绝。恐怕皇上见了,也十分的欢喜。
“这件绣屏是我画了图样,请了苏州浣青丝绣坊的绣娘绣的。绣工倒还说的过去,只是这屏风架子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