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路小佳讷讷地应了,接过荆无命递来的剑准备开始。
“我要你用的是左手。”荆无命提醒道。
“……师父,我不是左撇子。”路小佳哭丧起脸。先前用左手造成的种种惨剧他至今仍铭记于心。
“我也不是。”荆无命冷冷道。
路小佳看了看荆无命空荡荡的袖管,抿了抿唇,左手握剑挥动起来。兴许荆无命的话里并没有什么特殊意味,但路小佳心里还是疼了一下。这副身体和荆无命之间亦父亦师的感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抹消的。
荆无命也不在后山看着路小佳,而是踱着步走远了,一切都靠路小佳的自觉。路小佳隐隐觉得他们师徒以前就是这样相处的,一边专心挥剑一边数起数来。
到第二千次的时候,他的手已经麻木酸胀得就要握不住剑,可他还是咬牙坚持着。他和楚留香、6小凤他们是朋友,他是姬冰雁的情人,只要这些身份一天没有变,他就必须要变强。他不能成为朋友或爱人的短板,亦不能容忍自己作为男人这样弱小下去。
当啷。又一次挥剑,软剑脱手,直向远处飞去。路小佳拔腿要追,就见眼前蓝影一闪,软剑又被递回了手上。
“姬冰雁。”路小佳眼睛亮了亮,扬起小脸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嗯,还有多少次?”姬冰雁抬袖子给路小佳擦了擦满脸的汗,问道。
“两千多次……”路小佳答道,准备在姬冰雁劝慰他下次再努力,现在先回去吃饭的时候义正言辞地拒绝。
“那继续努力吧,我帮你数着。”姬冰雁亲亲路小佳的额头,抱着手臂走到一边去了。
“……”姬冰雁他一定不爱我!路小佳心里抱怨着,又为姬冰雁支持他而欢欣不已。
60幽灵(十)
从那天以后;路小佳的日子就过得十分充实;早上必定天刚刚亮就起床;拿着剑劈刺砍削练上一遭,然后吃了早饭和那些小童子连同无花去后山采药,之后吃了午饭去药仓给姬冰雁帮忙;最后吃了晚饭沐浴更衣睡死过去。
前几天他过得无比艰难,左手一动就疼,浮肿了一大片连碗也端不动,幸而人都是耐操的;适应能力一等一的好,过了十天就基本习惯了。
这日,几个人按老样子围桌吃饭。阿飞陪着李寻欢细嚼慢咽,姬冰雁陪着荆无命抖落路小佳少年时期的二三事;叶天士缠着路小佳期望路小佳松口让他来个全面检查,无花自己坐在一边安安心心地吃饭。
就听叶天士道:“我说姬夫人,你又不是大姑娘,让我检查检查有什么要紧?我又没安什么坏心,不过想弄明白你这腕子上的伤为什么好的这么快罢了。这都好几天了,你不嫌我缠着你缠的你心烦啊?”
“嫌。”路小佳夹了一筷子豆腐花吃进嘴里。
“那你就让我查查呗,你再这么矫情我就半夜跑去你们屋子偷袭你啊。”叶天士故作委屈地道。
“你来啊。只要你不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不怕姬冰雁把你的药仓变成姬家的,随时欢迎你的到来。”路小佳无所谓的耸耸肩。
“……我真该往你饭碗里撒把迷药,二话不说先撂翻了你,让你知道大夫是不能随便得罪的。”叶天士恨恨地咬着筷子。
“这个法子你也别想了。”荆无命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小佳吃过莽牯朱蛤,一般情况下什么毒物都奈何不了他。”
“莽牯朱蛤?”叶天士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像两盏燃起的小灯笼,他摆着一脸快告诉我怎么回事的期冀看着荆无命。
荆无命冷冰冰的脸上似乎滑过了一丝羞愧:“那是小佳十一二岁时候的事情,我因为某些缘故外出了,原以为一天就能回来,哪知天气突变,为道路所阻,隔了三天才回到山上。”
“那小佳岂不是要饿坏了,咳咳。”李寻欢喝了一口粥,轻咳了几声。同是从小养徒弟的师父,李寻欢对小时候叶开时不时就喊饿,见了包子就不知饥饱拼命吃的样子印象极为深刻。
“嗯……”荆无命嗯了一声,似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表达,“他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又没学轻功,伶俐的兔子都逮不着一只,四处搜寻无果,单只看到草丛中莽牯朱蛤呆愣愣地见了他也不知躲,便捉了烤着吃了……”
“烤……烤了吃了……”叶天士嘴角抽了抽,心头似在滴血,那种他连见都没见过的医者圣物竟然被当做食物啃了……
“你怎知他吃的不是蛤蟆而是莽牯朱蛤?”阿飞摸了摸下巴,问道。
“我知我这师父做得不太称职,对于小佳的衣食住行方面不太上心,但任谁见到自家孩子清瘦了这么多,总该问问这孩子这几日是怎么过的吧?”荆无命冷漠的语气里似乎掺杂了一丝无奈,“他吃了那莽牯朱蛤之后,总是闹肚子疼,我带他去看了号称‘一指判生死’简斋先生,才知这孩子倒是糊里糊涂吃了好物。”
路小佳摸摸自己的肚子,想到自己曾经吃过烤蛤蟆,不由得一阵反胃。
姬冰雁揉揉路小佳的头发,道:“难怪上次众人皆被那罂粟祸害得不轻,你却天赋异禀般未受太大影响,原是这个缘故。倒没见你因为饿狠了变得贪吃。”
“贪不贪吃不重要,你说莫非这莽牯朱蛤的毒素还能加速骨骼生长愈合?”叶天士打断了姬冰雁的话,蹙眉深思,“若真是这样,那用路小佳的血做些药剂,定能收获大功效。又或者他的手能够康复,全凭了那贴膏药?”
是因为什么,路小佳当然心知肚明,但他又不能告诉叶天士。姬冰雁自然也不会说。一时气氛显得有些诡异,因为谁也不能回答叶天士的问题,谁也想不出一个更好的话题。
最后还是荆无命打破了沉默,他缓缓的道:“无论他的手是怎么好的,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
叶天士道:“你们这些莽夫当然只关心自己的皮肉是不是还好好地挂在身上,我们却不能无视这种奇迹。我行医二十余年,从未见过一个像是路小佳这样的例子。他现在虽然已经完全康复,我却无论如何不能放他走。”
他忽然一本正经起来,严肃得仿似变了一个人:“老姬,你知道我这人的性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想干的事情一定要干完才做数,谁说的话也不听。我这一生皓首穷经,存的也不是多么高尚的治病救人、悬壶济世的心思,只是觉得这医经有意思,值得我赔上一辈子。你们夫夫配合我一下,全当我欠了你们一个人情,来日定当归还,行吗?”
姬冰雁抿了抿唇,道:“此事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小佳他不答应你,实是有难以言说的苦处。我们两个再商量商量,晚上告诉你结果罢。”
说完,便拉着路小佳去了药仓。
路小佳一路跟着姬冰雁走,心中忐忑不安,他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姬冰雁:“姬冰雁,你是打算……将我的病告诉他吗?”
姬冰雁的身体僵了僵,握紧路小佳的手,柔声道:“宝贝,叶天士一手银针冠绝天下,他或许有医治你的办法。医者父母心,他又是我的老友,嘴巴亦很牢靠,不会嘲笑你,也绝不会有别人知道你的病症。”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在乎我的这点毛病?”路小佳抬头看姬冰雁,和姬冰雁握在一起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对,我在乎,可你更在乎。”姬冰雁沉声,“路小佳,你别自欺欺人了,你那里从来都不是我的心病,而是你自己的!我不想看着你畏畏缩缩地把自己藏进壳里,一有人提及什么敏感的地方你就变得一碰就碎一般让人心疼。你问问你自己,你可曾有一刻忘怀你的隐疾?我蛮可以呵护着你避过一切你觉得难过的事情,可你会喜欢这样吗?你就是这么一个讳疾忌医的懦夫?”
“我!”路小佳涨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