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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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宁脸上毫无表情,好像已经不认识他们,沉入了一个无知无识的世界。维娜还在不停地劝慰燕宁,燕宁,你别这样,我……我还是你的好朋友啊,燕宁,你说话吧,说出来就好了……

燕宁的眼里颤颤地涌出了一星星泪花,泪花越聚越大,终于泪水顺着鬓边流下来,燕宁一下一下地抽泣着,维娜更紧地握住她的手,燕宁的手颤抖着,全身颤抖着,忽然,她猛一转身,趴在枕头上大声哭起来,爸爸——爸爸——,她叫着,那叫声撕扯着维嘉和维娜的心。燕宁的手死死地抓着维嘉和维娜的手,就像铁钳牢牢地钳住了什么,维嘉维娜一动也不动,任凭她把他们的手弄得像掰断一样的疼。燕宁哭了很久,额上的头发都汗湿了。后来,她渐渐平稳下来,脸上一副十分疲倦的样子。她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维嘉,维娜,你们回家吧,我累了……很累,你们走吧,我要好好想一想,有很多事,我都要好好想一想……我要想想这一切都是为什么,生活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我做错了什么?

维嘉曾想,燕宁为什么会这样。医生说,长久以来,她把自己的感情压抑得太深了。

现在每次去看燕宁,维嘉的心底总像被什么重重地敲击着,他甚至能听见那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如同重锤咚咚的震响,又像刺耳的金属发出让人眩晕的嗡嗡声。回家的路上,他总是想起燕宁上小学时的样子,也是在这条路上,燕宁穿着花裙子,又蹦又跳,看见他就清脆地喊一声,维嘉——。她笑起来很好看,眼睛眯眯着,就像迎着太阳的光芒微笑……维嘉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燕宁曾是个多么可爱的女孩子啊!

71

繁忙的秋收开始了,随着青纱帐的倒伏,原野一天天变得辽阔宽广,千万只昆虫躲在砍倒的秋庄稼底下起劲儿地叫着,好似在高唱着丰收的欢歌。在收割的空隙里,陶庄人直起腰来,手搭凉棚望一眼秋天里迷人的光景,紫檀色的脸上漾开了喜滋滋的笑容,村前村后的枣儿、梨儿都熟透了,累累硕果压弯了枝头,在秋风里晃着几树彤红,几树金黄。家家户户的屋顶上也热闹起来,一堆堆铺晒着丰收的粮食,玉米像粒粒闪光的珍珠,高粱似黄昏燃烧的红霞,铜绿色的豆荚一串串挂下来,密密地盖严了土屋的山墙,仿佛天空飘落下片片美丽的云朵,把那些平凡的小土屋染得色彩斑斓。

我喜欢乡间恬静的秋天。在这个时节里,阳光灿灿,天空碧蓝,虫鸣鸟啼整日不断,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成熟的气息。清晨和傍晚的微风也变得凉爽怡人。我常常趴在窗前静静地幻想。过去,在幻想中,我曾看见自己站在美丽的秋天里唱歌,看见自己在金黄的田野里奔跑。现在,我却时常看见自己正展开双翅在蓝天里飞过,把平安的绿叶送进每一个家门……我没有雪白的翅膀,载着我在这乡间土路上奔走的只是一辆木轮椅。

《基础医学》在我眼前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第一道大门,《解剖学》的导言使我确立了当医生的信心。五星三梆子他们看到我眼前堆着这么多又大又厚的书,惊奇得直咂舌头。小金来那双晶亮的眼睛却充满希冀地紧盯着我。有一天,当我从黑字麻麻的书页上抬起眼睛,发现三梆子他们早没影儿了,只有小金来坐在我对面的长凳上歪着脑袋冥想。我对他笑了,竖起食指在他眼前晃一晃,他回过神儿来,双手比画着,指指他的脑袋,也冲着我笑。我问他,你在想什么?小金来带着几分羞涩,几分疑惑,指指我的书,又指指他的耳朵和他张开的嘴,询问般地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开始,我不懂他的意思,他急得又皱眉头,又跺脚,嘴里啊呗啊呗地叫着,显得十分委屈,双手比画得更急了。

我摇摇头,还是不懂。

小金来猛地站起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书,先做出认真阅读的样子。然后放下书,好像在沉思。又一指自己的嘴,摇摇头,再拿起我的手放在他胸前,闭一下眼睛。当他的眼睛睁开时,做出第一次看到周围的样子,双手弯起来罩在耳后,笑着点点头,张开嘴啊呗啊呗地叫着,拍着手跳了起来。那神情分明在说,我听见了,会说话了!

我明白了,急忙用双手比画着问他,你是要我为你治病吗?

啊呗啊呗,小金来高兴地使劲儿点头。

我轻轻拉起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小金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听到鸟儿的歌唱,让你用清脆的声音喊出你心中所有美好的愿望。我又用手比画着把这一切告诉他。

小金来好像看懂了,眼睛里闪着喜悦的亮光,他高兴地拍着手跳起来,口袋里那盒跳棋也随着发出欢快的哗啦啦的声响。一直趴在屋门口的大白狗跟着兴奋地摇起尾巴,发出低低的呜呜的叫声,好像也在为小金来高兴。

就在这时,小金来突然脸色一变,惊恐地瞪大眼睛紧盯着我身后的窗口。我疑惑地望着他,不解地比画着问他,怎么了?你怕什么?

啊呗啊呗……小金来恐惧而焦急地叫着,神情慌乱地指着我的窗口。我一回头,猛然看见一个晃动的骷髅头正瞪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龇牙咧嘴地向我脸上扑来!

啊——我吓得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头上的每一根发丝几乎都麻乱地直竖起来。

嘻嘻嘻……骷髅头猛地缩回去了,窗外传来一阵憋不住的窃笑声,原来又是捣蛋的三梆子在捣鬼!

我胆战心惊地望着缩到窗外的骷髅头,又气又怕地叫着,三梆子,你快拿走!

三梆子那张上花脸紧贴着骷髅头挤上来,他咧着瓢嘴,嬉皮笑脸地说,噫,瞧你吓的。姐姐,你怕啥?它又不咬人。说着,他又把那个骷髅头朝我脸前一伸,吓得我使劲儿闭上眼睛,没命地尖叫起来。

三梆子见我真害怕了,忙把骷髅头挑在一根食指上,一迭连声地说,俺拿走哩,拿走哩……嘴里说着,却不真走,只是在窗外原地跺着脚。

小金来生气了,他啊呗啊呗地吆喝着,让大白狗去撵三梆子。大白狗呜的一声冲出门去,汪汪地大声咆哮着冲向窗后,三梆子慌了神儿,挑起他的骷髅头没命地撒腿就跑。大白狗紧追不舍。

看着三梆子仓皇逃窜的样子和他那故意做出来的连跑带蹿的滑稽相,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个骷髅头在三梆子手指尖儿上歪歪斜斜地晃动着,仿佛也笑得东倒西歪。

我笑着,忽然想,这个骷髅头不就是解剖书上所讲的颅骨吗?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标本啊!用它来学习不是要比书上那个模糊的图形明白得多吗?对,这是标本,这就是一个标本!不能让三梆子扔了它,我连忙朝三梆子的背影大声喊着,三梆子,三梆子,你回来,你回来!

谁知我一喊,三梆子跑得更快了,大白狗也汪汪地狂吠着,追得更紧。我急得使劲儿拍桌子,可三梆子一眨眼就没了影儿,我更着急了,一回头,看见小金来正站在我的身后伸长了脖子望着窗外的情景,开心地嘻嘻笑着,我抓住他的手摇晃着,对他喊,小金来,快,快去把三梆子叫回来!

小金来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他只顾拍着双手快乐地又笑又叫,好像说,姐姐,瞧,这回三梆子就不敢跟你捣乱了不?可他很快就看懂了我要他做什么,便起劲儿点点头,飞快地冲出屋门,向远处的三梆子追去。

过了好半天,三梆子和小金来才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大白狗紧紧咬着三梆子的一只裤腿角,把他拖得歪歪斜斜。

三梆子两手空空的,我着急地问他,三梆子,那个骷髅头呢?

三梆子嬉笑地一扬下巴颏儿说,俺把它扔啦……

扔了?

嗯,扔到那边的大沟里啦,老远老远的,不信,你问他。三梆子收起笑容,认真地指指小金来,又指指远处,小金来连忙使劲儿点了点头。

快去,快去把它捡回来!我急火火地对他叫着。

三梆子一愣,莫名其妙地眨眨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快去呀!我对他又叫了一声。

三梆子这才回过神儿来,他奇怪地问,姐姐,你还真要那家伙呀?是啊,快去找回来。我又说。三梆子显出越发不明白的样子,又问,姐姐,你要那家伙做啥?

我要用它学习。我翻开《解剖学》,指着那些头颅解剖图谱对他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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