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司马渊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
“什么!”
欧静紧锁的黛眉更加压缩了起来。
风雨军内耗!
这个刺眼而且不吉的词汇迅即浮现在了欧静的脑海。
一直以来,风雨军便是以骁勇善战、精诚团结而闻名于世,人们纷纷被风雨有若日月星辰般灿烂的才华所吸引,很少注意到那耀眼的辉芒背后,隐藏着的风雨军将领官员之间利益和观念方面的矛盾,而这些矛盾事实上也因为风雨这样的天才的存在,而被稳固的压制在适当的范围,确保了全军言路的畅通,而又不至于形成分裂。
然而今天,就在北伐失利、风雨生死未卜、京城人心惶惶的情况下,居然发生了风雨军的内耗,这不仅是将风雨军的矛盾公开暴露于外人的面前,损害了风雨军这些年来辛苦建立起来的神话,更将进一步恶化现在的局势,从而走向失控的危险境地。
“耶律楚振啊耶律楚振,你可千万不要作出令父兄蒙羞的蠢事!”
欧静突然发现自己竟也有了骂人的冲动。
不过此刻无忧谷主也不及多想,匆匆的便赶往现场。
“魏廖,你给老子滚出来!这些儿郎,没有死在呼兰人的屠刀下,却竟然被你所杀,你***今天便要给老子一个交待!”
尚未走近,便远远的听见耶律楚振带着醉意的咆哮。
局面似乎非常紧张。
欧静很快便看到了数千名士兵拥簇在凉国公府的门前,和府内人数略少但是单兵作战能力显然更为高强的血衣卫剑拔弩张、相互对峙的情景。
府内,血衣卫统领魏廖正笔直的站立在空地上,脸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似乎根本就没有将眼前的骚乱放在心上。
他的部下,则纷纷占据了有利的地形,他们虽然不善兵阵,不过个个也都是厮杀惯了的江湖亡命之徒,而且血衣卫内部纪律严明不下于军队,因此面对眼前的兵变,倒也没有丝毫的慌张。
而府外,一片嘈杂,汇集的士兵个个遍布血迹、情绪激动。远处,更有越来越多的士兵蜂拥而来,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那凌厉的杀气和满不在乎的凶狠,让圣京的卫戍部队根本不敢拦截,或者说在某些有心人的观望下也根本无意拦截。
唯一让欧静稍稍松一口气的是,虽然风雨不尚奢侈,但是出于名将的本能,极其注重府第布局的实用,因此整个凉国公府便如同一座微型的要塞,决不是轻易可以攻破的,而且风雨的威望显然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以至于府第之外的这些士兵虽然群情激昂,矛头也只是指向血衣卫,并没有涉及到风雨,更不敢妄自攻击风雨的主宰。
“耶律将军,请将你的部下约束好,立刻离开!”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管有些害怕,但是欧静还是喝退了几名血衣卫的阻挠,顺着梯子爬到了凉公府的墙上,对着耶律楚振大声命令道。
“欧……欧谷主……”
满嘴酒气的耶律楚振,闻言在马上剧烈的摇晃几下,似乎对于见到欧静十分意外——由于欧静一直以来都主持凉州的内政,也时常看望战场上负伤休养的士兵,因此在风雨军中地位十分超然,无异于女神一般的存在,即便是如今正热血沸腾不顾一切的黑狼军统领,在他几乎已经不存在理智的脑袋里,也多少还知道这是一个绝对不能够粗言辱骂的对象。
“算了,耶律兄弟!此事已经闹大,一切便有哥哥我来承担吧!快将我绑缚起来向无忧谷主谢罪,有欧谷主在,想必不会让血衣卫胡来,至少还能够保全兄弟你!”
一旁的朱全,眼见耶律楚振犹豫,便长叹了一口气,慷慨激昂的说道。
“放屁,耶律家族队的男儿岂会买友求荣!”
热血再次上涌黑狼军统领的脑袋,耶律楚振大叫了起来:
“无忧谷主明鉴,末将绝无反叛之意,只是如今血衣卫背着主公大开杀戒,屠戮我等征战归来的将士,迫不得已方才初次下策!今日之事,耶律楚振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准许我等将士入城休整,末将愿受一切责罚!”
“哼,令出即行,其容更改?妄图兵变自恃,诛无赦!”
欧静略略皱了皱眉,正待劝解,却见血衣卫统领魏廖不知何时沿着身旁新架起的另一部梯子走了上来,斩钉截铁的说道,无忧谷主便是想要阻止却也来不及了。
此言一出,无疑是将所有妥协转缓的空间彻底封死,外面顿时一片哗然。
那聚集的士兵,原本来自互不隶属的各路人马,此刻原本便已经激动失去了冷静的头脑,更因为魏廖这般冷酷无情的话而激怒,在叫骂声中部分性子急躁的人再也按捺不住,竟然持着兵器便自行逼近过去,战斗就如同熊熊的烈火,在干枯的柴堆上一燃即着进而燎原,局面再也不是带头的耶律楚振所能够控制。
“糟了!”
同样的叹息,同时发自墙内和墙外。
这样的局面,绝非朱全所愿意看到,毕竟他的初衷只是利用耶律楚振当出头鸟来试探圣京城内的防御力量,并且在一片混乱之中凭借自己所拥有的三万精锐来争取更多的好处,那么无论日后是继续作圣龙的臣子还是当呼兰的大将,或者拥兵自立,手中便都可以有了更多更好的筹码。
然而,血衣卫统领魏廖的表现,却大大出乎了朱全的意料,前者竟仿佛是在推波助澜的让骚乱进一步爆发,这不由令韩陵太守皱起了眉,一种自己竟然被对方算计的不舒服感,自心头油然而生。
“魏统领,你这是何意!”
同样意识到事情不妙的是欧静。
被护卫们拼死从乱箭横飞的墙头拉下,一向性情温和的无忧谷主,终于忍不住含着怒火向血衣卫统领质问。
“谷主以为风雨军还能守住圣京吗?”
魏廖依旧面无表情,回答的内容也和提问相距十万八千里。
“什么意思?”
愣了一愣,欧静的口气已经是她二十多年来教养所能够克制的极限。
“呼兰人转眼即至,中原一片空虚,与其风雨军无谓消耗在圣京,不若护卫皇后和王公大臣撤往凉州,再图大事!”
血衣卫统领若无其事的说道,就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
“你疯了!”
欧静终于平生第一次颠覆了淑女的形象,美丽的双目喷射着的是足以致命的怒火:
“将帝国都城和锦绣中原,便这样不动一刀一枪的拱手送人?魏统领,难道你就不怕成为千古罪人?你这不是在害宰相成为千古罪人?”
“宰相生死未卜,天子逗留江南,京城无兵可用,此刻如果不撤往凉州暂避敌锋并继续力量,谷主还有什么好办法?难道真要这些忠于宰相的子弟尽数无谓的战死沙场?”
魏廖冷冷的反问:
“若是平白放弃,自然会引来人们的非议!不过如今乃是败兵作乱,我等被迫撤离,那么无论是圣京城的丢失,还是圣京城内那些被关押的非议宰相的奸党的死亡,天下又有谁来指责?”
“你……”
欧静不由一阵手脚冰凉。
魏廖的计谋的确歹毒。
这样一来,成为了帝国宰相的风雨,的确便可以回避守卫圣京的责任,就如同如今远在江南平定安宇的天子一样;这样一来,更可以大肆屠杀那些对风雨心怀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