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秋天,表哥的儿子大兔来芝加哥读高中,在我家暂住了一学期。虚岁十六的少年已长到一米八五,细胳膊细腿的还没什么肌肉,仍属办事不牢靠的阶段。不过穿上他们教会学校的白色t恤、米色长裤,看起来也精精神神、清清爽爽的。
尽管他在国内是重点中学的学生,可毕竟一夜之间从中文环境扎进英语世界,不可能顺风顺水,开始的过渡马虎不得。我心弦紧绷,每天探头探脑地对他进行盯梢。好消息是我担心的学习没出麻烦,却发生了另一件让人头大的事情。
开学不久,恰逢学校一年一度的homeing返校日活动,按照惯例,男生女生结成对对双双,穿戴齐整,一同赶赴各种文体活动,并选出king和queen。大兔发现他的同学大多从幼儿园起就相互认识了,自己完全是个外来弟,如果被女孩拒绝脸往哪搁,就决定不找伴。这的确不是必须的,总有一些人由于种种原因单刀赴会。
可他不找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想找他。跟大兔同在田径队的一个男生告诉他:“我妹妹还没决定跟谁参加返校日活动呢。”男生的妹妹比他们低一届,长着一张精巧的瓜子脸,一对蓝蓝的大眼睛,大兔认识她但并不熟。晚上回来,他七上八下地问我要不要去试,我当然鼓励了:“就算被拒绝又能怎样呢?”
我想起了一个真实的小故事。女儿林林小时候大概三四岁时,一次我们全家去探访一个美国朋友。大人们坐在露天阳台上喝咖啡聊天,朋友的儿子m和林林则到后院草地上玩。但玩了一阵后,m哭着跑过来。原来他看上我们带去的小拖车,想跟林林玩拉车,但是林林对他家的水沙盘更感兴趣,对他的要求没予理睬。
听明白了缘由,我正想招呼林林过来,被朋友制止了。他同情地对儿子说:“哦,被女孩拒绝了,是很令人心碎哟。嗯,这是男孩一生都要掌握的技能,早学早好。”于是他给了m两个选择:第一,陪林林玩沙子,也许过一会儿她就会改变主意跟你玩小车。第二,你自己玩拖车,等一下再试着邀请林林入伙。但管不管用,要看你的运气,现在除了林林自己,我们谁都没办法替她决定她玩什么。听了爸爸的话,m一步一回头地看着爸爸,朝着林林的方向慢慢地蹭了过去……
有点像《故事会》是不是?大兔挠挠头算明白了。第二天早晨,他在教室外的走廊里碰到那个男生的妹妹,鼓足勇气问她是否有伴了,女孩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地说还没有。然后他抑制着狂跳的心提出邀请,女孩大方地接受了。
然而跟女孩一起参加活动,还是要投入很多精力的。我带着大兔去买服装、买领带、订花,还得跟女孩礼服的颜色搭配,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天。其实我完全不懂这些,不得不四处请教。
问题是,我们这边想得过于简单,但其实女孩是喜欢大兔的,对他一见钟情,很多同学都知道,以至于她哥不得不亲自出马。我压抑着紧张的心情,用轻松的语气通知表哥,你家傻小子还挺有魅力的,一来就把人家金发碧眼的小姑娘给迷住了。
表哥立刻就晕了:“不能扯这个!绝不能扯这个!”可他隔着半个地球呢,哪管得着啊,只有眼看事态愈演愈烈的份儿。一天放学后大兔告诉我,他看见女孩的父母了。原来他们刚结束训练往操场边上走,就听见有人起哄,说女孩的父母也在观看。别的男生提醒大兔,他们显然是专门来看他的,去打个招呼吧。出于礼貌大兔只好走过去,女孩的父亲跟他握了手,母亲也热情地寒暄,女孩则笑盈盈地歪头看他。
大兔很不理解,怎么能这样,在国内想谈恋爱也得偷偷地,如果被发现老师早找家长了,大人还不气死,怎么会大张旗鼓地支持呢。但反正他也喜欢女孩,加上别的小留学生们的羡慕,让他觉得挺有面子,甚至些许受宠若惊,毕竟是一次全新的经历嘛。
西方人不把孩子抱在手里,含在口中,从小就任由他们野蛮生长,去掌握各种生活技能,谈恋爱在高中很正常,除了入乡随俗还能有什么办法。人家都来视察大兔了,我不能不表示支持,可怎么支持我没了主意。去问一个脑子灵光的朋友,她立马就说,先去了解一下小姑娘。
我向大兔把女孩家的地址要来,这才得知人家有偌大一栋宅子,花团锦簇,紧挨一座大公园,以及一所好公校。任性的是人家不去上公校,非要另掏腰包进私校。大兔发现了我的行为后,反应很强烈:“啊虎姑姑,这样做也太无……聊了吧?”我相信他咽进去的是一个“耻”字,瞪他一眼:“就你高尚?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谁?这样至少说明是个靠谱的人家吧。”虽然振振有词,心中难免暗自叹息,当年多瞧不起俗气的人,现在自己居然也变这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大兔悠悠地说,她看上我什么呢,我就是一个穷小子,也没啥魅力啊。听他这么一说,我想可能怪我之前对他的教诲不对。那时我给他打比方说你来到美国,就像民工子弟进城,没有户口,没有关系,所以不要跟同学比,欣然当自己,做好分内的事足矣,以后的事顺其自然。
可惜当时没料到还有遭遇富家小姐这一出,我改变口气安慰他说,你其实很不错的。从此大兔早晨耗在浴室的时间长了,我既担心他上学迟到,又心疼热水,也不好意思告诉他那水和烧水的煤气都是要交钱的,便拐着弯地暗示他要节省资源,爱护地球。
返校日活动那天,恰巧我要去听一场音乐会,便委托朋友送大兔先去女孩家参加聚会,女孩父母对大兔热情款待,夜半后女孩妈妈还把他从学校送回来。此后女孩妈妈不时开车送他们看电影、玩游戏、打网球、看球赛等。即使晚上俩人也在ipad上聊个不停,她帮他英文,他帮她数学。我也不能总让人家忙,也当过几次“车妇”。
两人交往了半年后,这段puppylove初恋在没有明显矛盾的情况下走到了尽头。主要原因是大兔在学习上要应付的挑战很多,也不太会表达感情,在女孩看来他不够爱,搞得双方都有压力,就同意散了。大兔明显地不太好受,但与女孩还保持着朋友关系,有事没事地嘻哈一阵。毕竟这段经历,对远离故土、初来乍到的大兔来说是一段温馨的记忆。
第二学期大兔开始寄宿在美国家庭里,人家有两个姐妹,他喜欢妹妹,但妹妹喜欢另一个中国男生,可那个男生对她没兴趣……少年的烦恼,周而复始。
去年秋天,大兔代表学校参加州里的数学竞赛时,遇见了本校的女学霸,一个有着模特身材的冷美人。那是他最倾心的类型,但听其他男生说她没魅力,心里很不爽,不屑地表示他们眼中迷人的类型无非就是前凸后翘而已,看着傻不拉几的。上帝不会让聪明的女孩成为一般男人的宠儿,小子眼力不错,我心想。
返校日再次来临之前,大兔设计了一幅漂亮的广告牌,走到教室前面,请求女学霸做他的舞伴。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女孩惊得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从来没说过话,但马上红着脸答应了。这次是寄宿家庭的老妈为大兔打理的一切,后来看到那些美美的照片,我心里居然有些羡慕和小嫉妒了。
我为大兔布置了“勤杂工养成101”的功课,让他演练做家务的基本功。拔杂草,搂树叶,铲雪,遛狗,喂猫,换灯泡,倒垃圾,洗衣做饭,修理自行车,看弟弟妹妹,清理屋顶排水管……学会了这些,未来不论面对什么族裔的女孩,都不会显得没本事。算起来比被丈母娘逼着买房买车,不是容易得多嘛。
接下来的功课还有“花言巧语201”“柔情蜜意301”“绅士风度401”,我虽不擅长但至少可以提个醒,至于5字头以上的,他得另找高人指点,自个儿参悟了。反观“老留”们,年少的时候没人教他们怎么与异性交往,也不懂得什么样的人适合自己,多谈几段恋爱就有水性杨花之嫌。相应地,一刀切地赞颂所谓的“从一而终”,留有后患的也很多,责任和环境使人很难有改变的勇气,只能悲催一生了。
不过大兔也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美国人对恋爱这么有经验,怎么离婚率还那么高?我只能告诉他,此结婚非彼结婚,此离婚非彼离婚,目的和内容迥然不同,这是我辈要考虑的问题,小家伙你还是好好琢磨女学霸吧。
但他也不太谈论女学霸了,因为她是麻省理工的料,尽管大兔的成绩是全a,还是觉得需要再存储几分自信。另外,他跟一个韩裔女孩也很合得来,可惜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是男友很理解女友和大兔的友谊,因为他俩的小提琴和钢琴合奏曾是轰动学校的杰作。
我很欣赏他在这样的年龄,已经学会处理这种微妙而美好的感情了。经过这些小历练,上了大学就能大展身手了吧,至少有不犯低级错误的能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经过10个小时的地方火车,2个小时的国内航班,外加14个小时的国际航班,我终于稳稳地降落在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一路心中辗转反侧,对申报不申报我那只心爱的小鸡患得患失,我把可能出现的结果颠来倒去反反复复排列组合了个遍,最后一咬牙决定实话实说,就是它吧。
老天保佑,海关的帅哥在一张纸条上写上了俩词“cookedchi”递过来,我就算没事了。取出行李出境复检,一名大汉扫了一眼纸条也没说什么,大手一挥让我走了。
我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剪开真空包装袋,把那只飞越重洋的小鸡从羁绊里释放出来。一股浓郁的熏香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嗅到了家乡的味道。
没错,这是我回国探亲时从老家带回来的一只烧鸡,颜色油亮,味道鲜美,乖巧地静卧在盘子里。想象它原来的样子,是不是也长着漂亮的羽毛,跟小伙伴们在青翠的山林间奔跑,怎么最后却落在了我的餐桌上?
这样讲话真的虚伪,因为它明明是被我绑架而来。假如有一天法律禁止食肉,我肯定能够遵守,但主动放弃实在太有难度了。
美国海关在食品方面,对能带什么不能带什么,变来变去,总让人摸不到头绪。很多年前真空包装的熟鸡曾经是允许的,但中间有一段时间,凡是肉类都变成违禁品,现在鱼类可以带,其他海鲜不可以。这次纯属撞上大运,可惜我没多带几只。
老妈是十年前搬到现在所居小区的,街市上店铺林立,行人如织,但对我来说却是陌生的。发现那家熟食店纯属偶然,因为它从外表看,与同类店家并无二致,还要走上好几层台阶。然而进到里面则窗明几净,一长溜一尘不染的玻璃柜里码放着各色熟食,大到猪肘子,小到花生米,香肠、小肚、猪蹄、烧鸡、酱肉、熏鱼……琳琅满目的荤素卤品令人垂涎欲滴。
其中的烧鸡和干肠是我的最爱。这儿的鸡不是美国养鸡场出来味如嚼蜡的大肉鸡,而是本地山林里放养的小土鸡,肉质柔嫩,跟我小时候熟悉的味道一模一样。因此自从找到这个美味,每次回去我都飞快地跑去那里,贪婪地买上一堆,大快朵颐,甚至渐渐地,它成为我挂念家乡的理由之一。
操持这样一家店铺的是位小老板,第一次见他大概二十大几的样子,挺高挺壮,留着寸头,一脸憨厚,不笑不说话。他嘴很甜,对顾客哥呀姐啊姨呀叔啊什么的叫得亲切自然,对小孩也和气有加,有空还会逗一逗。他的媳妇身材高挑,落落大方,脸也漂亮,可谓“熟食西施”。二人你切肉我称重,你装袋我收钱,配合得非常默契。
见到顾客进门,他一般会招呼,啊来了,你看点啥,慢慢地别着急,看好了叫我。等人从店里离开,不论买没买东西,他都会习惯地说一声,小心台阶,您慢走,下次再来啊。他为顾客介绍食品时不厌其烦,而且买多买少都一视同仁,即使一块豆腐干、几粒鹌鹑蛋,他也热情接待,毫不怠慢。
每当我站在玻璃柜前面举棋不定,他便问道,姐今天是老几样呢,还是换点别的。对我喜欢买多的毛病,他总笑呵呵地提醒,当天做的更新鲜。其实我不好意思告诉他,我心里想的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有意思的是,一次我弟弟去买肉,他居然问哥是你自己家吃还是给你姐呢。
有一回我又溜达去了,因为是在上班时间,店里不忙,前面只有一个老太太。寻摸了一阵,我选好了要买的东西,就排在老太太侧后方,等待交钱。岂不知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会儿嫌价钱贵,哪家哪家便宜,一会儿觉得味道不好,上次不是这样的,尝这个试那个,称好的再退回去,完全不理会小老板的耐心解释,把他指使得团团转。
我一直站在那里,重心从左腿换到右腿,又从右腿换回左腿,再换去右腿,恨不得变成柜台里那只熏章鱼,多出几条腿来好调配。小伙子注意到我开始恼了,悄悄使了个歉意的眼色,我只好低头玩手机,继续耐心地等。老太太颐指气使地整整折腾了他十多分钟后,拎着很小的一袋东西,不可一世地离开了。
我十二万分敬佩地说,俺真是服了你。他一边道歉一边抹汗苦笑着说,姐你都看见了,咋整没招儿啊。没招儿?要是我早让她滚蛋了。你以为我不想啊?可做生意啥人都碰上,还有比这个更不讲理的呢,你说不忍忍,那不就天天打架了。这老太太吧,我琢磨着搞不好是啥退休老干部,没人搭理了,挺失落的,好不容易找个发火的机会,那么大岁数了随她吧,我真不是为挣她的钱,也挣不到的。
回家跟我妈说起这事,她也特别气愤,谴责半天有些人为老不尊的,然后号召别人都去他家买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紧挨着他家和马路对面,曾开过很多家熟食店,我很少踏足,想着已经得到最好的了,没有必要在意别的。我是对的。
小老板一定喜欢自己干的事情,从他精心摆放的熟食就好像是一件件艺术品,就不难看出端倪。后来熟悉了,我好奇地问他怎么想起做这个生意,他笑了笑说念书不太好,也考不上大学,哪像姐你这样能满世界走。我忙说满世界也没你这的好吃。他说别的干不了,但肉谁家都爱吃,就去学习了卤制食品,开了这家店。
他每天早晨四五点钟就得起床,风雨无阻。他扳着手指如数家珍,猪从谁家进、鱼从谁家进、牛从谁家进、鸡从谁家进……为了防止卫生局突击检查,做出来的熟食他都要亲自品尝,一点也不敢马虎。否则不但有高额罚款,而且一旦名声坏了就完了,对客人不负责就是砸自己的饭碗。
今年冬天我回国过春节,到家那天是年三十中午。尽管家人备足了丰盛的年饭,我还是顶着时差晕晕地去买烧鸡。店门前人头攒动,有很多年轻军人,正把一盘盘热腾腾的熟食往外端,是驻地部队在取除夕大餐,外加其他市民,店里热闹非凡。
在一排身着黑色t恤忙碌不堪的店员间,我发现了小老板,身材圆润了很多,算起来也奔四了吧。我说了声,今天这么忙啊,他居然接下去,姐你啥时候回来的。我穿着长羽绒服,带着绒线帽,眼镜罩满哈气,距上次夏天见面都一年半了,他居然能一眼认出我来,真乃神人。
过了几天我送孩子们去游泳,碰巧遇见了老板全家也去了,他媳妇挎着游泳圈抱着小的孩子,他自带“游泳圈”牵着大孩子。我本来在躺椅上看书,赶忙跟他开玩笑:咱们生活都不错哈,其实我也准备下水的。他笑着挠了挠头说姐你还好,我是真得锻炼了。
假期完毕,临走那天早晨,我最后一次去他店里,恨不得把美味的熟食悉数收到脑海里。他不知道有可能不能过境,告诉我他购置了真空包装机,会把烧鸡封好,保证带回美国没问题。听完我的解释,他同情极了,在我已经决定放弃后,他说还是试试吧,说如果被海关扣了算他的,下次他赔我一只。
我被他说服了,不是因为亏不了一只鸡,更让我惊喜的是,他可以把干肠切段塞到鸡肚里,抽完真空就是一只鸡。我知道自己能做到吃肉不吐骨头,绝不会对美国生态造成危害的,就点头应允了。
顺利过关后,我心满意足地拨通电话,让亲戚有机会通知他一声,我们成功了。时隔半年,侄子来美读研,又给我捎来两只,都被我一个人干掉了。不是我不愿分享,而是家里其他人不觉得美国的大肉鸡有什么难吃,而我浓浓的乡情被这从小吃惯的鸡安抚了。
好几次我都担心小店会关张,回去再也见不到了,但周围来去不知换过多少家,它还一直在那里。在大咖、明星、首富、豪门等时髦字眼满天飞的时代,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没有什么能比把一件小事做到极好,既养活自己又服务大众,依旧能够登上人生巅峰,更令人快乐了。
很多年前我弟弟就喜爱捣鼓汽车,动手能力也很强,我一直觉得他应该去搞汽车修配。可惜我父母和周围的人都觉得有份正经工作更靠谱,他果然朝五晚九了,赢得了世俗的面子,却浪费了独特的才华。
还认识一些朋友,天天为老大不小的儿女是出国还是考研、去美国还是英国、去欧洲还是澳洲而愁眉不展。他们的孩子有个共同之处,就是沐浴着父母的荫庇,世界之大,却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谁说开一间熟食店,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依靠它小老板积得了家产,有漂亮媳妇亲自带着一双儿女。如果说他还有其他不为我所知的规划,我也不会惊讶。最重要的是,他脸上的笑容从来没有消失过,也意味着,我还会有心爱的烧鸡可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几天好像是多愁善感日。
先读了一位朋友的文章《父爱如山》,回忆在农村做木匠善良敦厚的老爸曾对他的无比厚爱。最令人心痛的是,当他刚开始有钱了,正准备过年时给爱喝几盅的父亲买几瓶好酒去孝顺,父亲却因病离世,甚至没有见到儿子最后一面。他人生中第一次放声大哭,哭了一整天,然后将几瓶父亲一辈子都喝不起的好酒全部洒在了坟头。文章最后一句是:“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不说了,说起来满眼都是泪了。”
不长的小文,屏幕这边的我也心酸得止不住泪滴。夏天刚回了趟老家,清晨去农贸市场,想起小时候我特喜欢跟爸爸去买菜,红色的柿子、绿色的黄瓜、紫色的茄子、橘色的胡萝卜,还有菠菜、韭菜、白菜、芹菜……在我眼里就是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图画。“上车了,手扶好,小心脚。”老爸的叮嘱还在耳边回荡。而如今,同样的蓝天黑土,同样奔流东去的大江,没有他的家乡却那么的不一样。
前天接到家里的东欧裔装修工c先生的电话,告知我原定下个月的衣橱改建能马上开始。c先生手艺好,不容易约,尤其前一段他做了心脏手术,这么快就复工,真是太棒了。他笑着说有个游学的活动女儿很想去,可家里并没有这笔预算,尽管他更喜欢躺在床上看电视,但为了女儿还是起来了,做点小活儿没问题。我莫名有些感动,电锯电钻的轰鸣之间,一个小姑娘可以如愿以偿了,因为她有个好爸爸。
昨天晚上在房前浇花,街对面又传来清脆的童音接连不断地叫着“爸爸”,此起彼伏,经久不衰。那家爸爸乘优步下班,每晚只要一有陌生的车停靠过来,孩子们—三胞胎兄弟—就叽叽喳喳地飞奔而去。那男的弯下腰这个抱完抱那个,一个个亲个遍,耗时许久才能停歇。
我拎着水管看得好暖心,快发大水了都没察觉。小时候我父亲总是无休止地出差,走遍了除西藏和海南之外的中国大陆所有省份。那时没有电话,他回程的时间经常不准,期盼中每当老爸出现在门口,我也这样激动万分地冲过去,抓着他连蹦带跳。上海的大白兔奶糖,北京的沙琪玛,哈尔滨的红肠,塑料凉鞋,玩具手枪……无数的好东西,都是一件件地从他的旅行包里变出来的。
有一次父亲从南方买回了香蕉,我们从来没吃过,就兴奋地围成一圈等。可当他打开包装,只看到几条烂乎乎的黑东西,尽管他日夜兼程,还是不敌细菌。他觉得对不起孩子们,懊恼了好久呢。
我爸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年轻时被派到黑龙江支边。不过那反倒帮了他的忙,因为地处偏远,父亲能规规矩矩做他的工作。他言语不多,表情严肃,其实心特软,惯孩子没商量。我就是“受益匪浅”的典型,只知道索取,从来想不到他需要什么。
当然,我大学毕业挣钱后会给家里买些礼物,不过也就限于北京特产什么的。还有单位发的劳保棉服,我选了男式的寄回去,老爸穿上挺时髦。两年后我开始自学英语,夜以继日地忙,因此并不知道父亲退休后过得不如意。由于他们单位有人滥用职权,他和一些员工被坑,连退休金都没有保障。
那时中俄边贸红火,以物易物很盛行。在被交换过来的商品中,狗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之前黑龙江本地基本只有黄黑色的土狗,俄罗斯人送来了金毛、萨摩耶、牧羊犬等各种宠物犬,还专门开辟了狗市。我爸特别喜欢狗,每次看到都忍不住逗一逗,没事儿就到狗市转悠,那大概是郁闷的日子中最让他开心的时刻。特别是当亲戚家有了条哈巴狗后,我爸三天两头往那跑,还买香肠喂它。但不论谁劝他都舍不得买,因为宠物狗要千八百元一条,相当于几个月的工资了。
我回家探亲,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勾画出一个计划。去俄罗斯的一日游很方便,人们都夹带东西去兑换,我也想去凑热闹,老爸不明就里决定陪我走一趟。
临行前,我去找一位医生阿姨请教带狗过境的难题。别人怎么弄的我不清楚,但动物属于违禁品,不过既然大家都这样,我也想试试。阿姨给了我一瓶镇静剂和一只注射器,估摸了个剂量让我见机行事,毕竟她不是兽医。我还找出一件我妈的大马甲,又去提了一些服装鞋帽等货物,就算万事俱备了。
次日,待客轮劈开两行浪花,散发着浓郁俄罗斯风情的城市就在眼前了。俄国人的街道很干净,衣裙艳丽的胖大婶三两成群地走着,还跑着很多老式的伏尔加小汽车。带着尖顶的小房子漆得红红蓝蓝,白鸽在街心广场上惬意地踱着方步,一切非常漂亮祥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游完城后我们被拉到了大市场。我设法把我爸支开,叫住一个小贩悄声问哪有狗。尽管当时我的俄语已经生疏,但这几句还能应付。他打量了我几眼走开了,不一会儿带来一个大胡子。我说狗是给我父亲做礼物的,要漂亮点,不能太大。大胡子听罢也走了,返回时手上多了只巴掌大纯白色的小狗崽,唧唧地到处拱,可爱极了。我有些不太放心,大胡子指天发誓保证是纯种小猎犬,比划着示意它长不到二尺长、一尺高,是公的,看家还很厉害呢。
只用了三十多元人民币,小狗崽就易主了。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我爸,指指我的马甲里层,他先是惊诧万分,继而兴奋不已,很少看他那么高兴过。吃午饭时服务生冲我伸大拇指,还端来牛奶帮我喂它,同来的游客也都羡慕不已,表示会为我打掩护。
按照计划,我在返程前半小时给小白吃了安眠药,但它仍不时扭啊扭的。排队过边检时全程顺利,但离最后的岗哨就差两步远时,小白突然汪了几声,奶声奶气的,我听了却有如惊雷。值勤的士兵循声望来,我汗一下就冒了出来,周围的空气也凝固了。我爸忙不迭地把两张钞票掩在护照中递上去,兵哥不动声色地挡回来,继续持枪笔挺地伫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至于小白,上船不到三分钟就全身松软,像个面团一样,怎么揉搓都不醒了。
从此我爸有事干了。俄国人没骗我,小白就长到那么大,模样俊朗,个性鲜明,聪明伶俐,警觉度高,领地意识强烈,对我爸言听计从,对外人则画风迥异。每当被人问到从哪弄的,我爸便自豪地说是姑娘在对岸给换的;有人好奇是什么品种,他也说是姑娘换的所以他不知道;还会碰到有人出价,他更说是姑娘给的了,言外之意你就甭想了。
但是他终于没能守住诺言。两年后跟我爸感情深厚的伯父病重,他需要去探望,我妈身体不好,哥嫂工作忙孩子小,别人的话小白又不听,无奈之下被一个狗贩百般游说,我爸就一咬牙以六百块钱的价格卖给了他。
几天后我妈去市场购物,突然听到熟悉的呜咽声,是瘦骨嶙峋的小白被关在一只笼子里,看到我妈拼命往外撞。摊主一看忙抓住我妈说,姨呀是你家狗吧,打从来了不吃不喝,谁碰跟谁急,没见过这么烈的狗,别人养不了啊,我亏本卖给你吧。我妈东西不买了,跑回家把钱拿来,原封不动悉数退还,把小白抱了回来。
小白大病一场,后经我爸精心调理,百般呵护,数日后才逐渐好转。但它极度消沉,我爸低三下四地哄,不停地赔不是,家里才又恢复了快乐的样子。
后来的事情是这样的:我出国后,一天我爸遛狗时候碰到一个男的,见到小白就惊呼天人,说他有个一模一样的“狗女”待字闺中,很想结个亲家。我爸解释是女儿给的狗,一只足矣,拒绝了他。那人很执着,居然跑到我家楼下等。我爸不好意思,就说哪天一起去遛遛吧。没想小狗男见到小狗女,一切都改变了,小白顿时坠入浩瀚无垠的情网,并第一次对生人服服帖帖。
此时我妈被人骑车撞伤卧床,伯父病危继而不幸病逝,我爸疲于奔波,想起两只小白快乐追逐的样子,他动摇了,这样也许对谁都好。那男的欣喜若狂,要我爸开个价,我爸说你随便吧,咱图个缘。人家很大方,给了狗贩子三倍的钱,搞得我爸又倍觉愧对小白。后来他们在街上碰到过,小白跑来亲切地在我爸的腿上蹭了蹭,然后头也不回地跟媳妇走了。
当然这是后来家人告诉我的。父亲病逝我也没见到,我在离他一万三千多公里的地方绝望地独自痛哭,不分白天和黑夜……唯一让我好受一点的是他为我做了十万件事,至少我做了一件。
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不说了,说起来满眼都是泪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父亲姓吕,所以家中兄妹几人自然也姓吕,这是我从小就牢记的。古语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任何情况下都不可擅动自己的真名实姓,更可谓金科玉律。不过没想到的是,姓了四十多年的吕英文拼写lu,我哥的姓却被活生生地改掉了。
故事源起三年前的年底,我邀请在国内的家人来芝加哥过圣诞节,并给他们预订了美国航空公司的机票。但他们因故无法成行,计划只好暂时搁置。因我所购机票为不可退款类,所以行程变更拿不回现金,不过扣除少许手续费后,余额仍归原乘客账号所有,一年内有效,实际没什么损失。当他们确定了新的来访日期,需重新买票时,我才发现我哥账号上的这笔钱出了问题。
我姓吕,我哥当然也姓吕。我第一次买票填他的英文姓氏时写的是lu,自然没有错。但这世界变化太快,我事后才得知,吕的拼音不久前在中国被改成lyu,我哥刚好申请了新护照赶上潮流,所以英文姓氏就变成了lyu而不再是lu了。
第二次买票时,我牢记以新近正确的lyu来填写,不料却被航空公司拒付原lu姓名下的票款,理由是该钱不可转让。尽管我不厌其烦地解释,并表示可提供新闻报道作为依据,但客服坚持说如果没有正式法律文件,lu和lyu分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拖了几天,眼看票价不断上涨,我的心烦程度也与日俱增,甚至后悔没直接以笔误为借口,那样的话,对方可能还容易接受一些。后来好不容易联系上一个经理,又啰唆一番事情的原委,他好像充耳不闻,跟我有了下面一段真实的对白:
“你哥最近被人领养了吗?”
“领养?他都48岁了!”我非常迷惑。
“女士升调,女士降调,这不是我要问的。我不需要知道他的年龄。我的问题是:他最近被人领—养—了—吗?”
“嗯,我想他没有。”我老实回答。
“你想重调他没有?”
“不,我什么都没想。我的意思是,我确定,他没有被领养。”
“谢谢。那么他最近结婚或者再婚了吗?”
“不,他没有,仍然是原来的老婆。”我学乖了,斩钉截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那么,他更改姓氏的理由是什么呢?”
“嗯,实际上他从来没有更改过的。”
“但是我们视lu和lyu为两个完全不同的姓。”
“是的,它们的确不一样,但是就像我已经解释过很多遍……”我特别窝火,可还不得不耐着性子把中文未变,只是按政府规定把英语拼写进行改动的事重复了第n遍。
“多么荒唐啊!一个人的姓氏都会变的呢!”对方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哎,看来与大多数老美一样,中国对他只是个遥远的符号,照章办事,有些东西他真的想不明白。好在他给了我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我定下心来给他扫盲,说领养和结婚是美国人合法的改姓理由,但在中国,结婚是不改姓的。你看同行的人都没变,支付差额的还是我,除了姓氏,该问题乘客的其他资料都没变,欺骗的几率有多大?如果拿不到这笔钱,我将向我的信用卡公司申诉,麻烦必然还会回到你们这里。你这么不肯帮忙,以后谁还敢乘美航的飞机……
继续等待了若干长时间,被转来转去数次,耳朵压扁电池耗光,最终才把事情搞定。我当初也购买了旅行取消险,后来向保险公司理赔机票改期费时,由于美航方面的记录已改成lyu,再次与被保人lu不符,自然又大费一番周折。
我精疲力竭,幻想能被一位姓孔名方的男人领养当妹妹就好了,倒不是我贪财,而是办起事来方便啊。比如倘若我买得起头等舱,就可以随便改,从清晨改到黄昏,从夜半改到天明,哪用这般费口舌。或者索性不要了,不就一千几百美刀嘛,谁还在乎可退款不可退款,可转让不可转让的呢!
最终,我老妈率队来了,玩儿得很高兴。尤其购物一项,兄弟及他们各自的老婆都展现出了火山喷发般的热度。数日逛下,我脑海中晃动的都是电子产品、服装鞋帽、保健品、化妆品,等等,经久不散。
他们回国前夜整理行装,我哥把护照摆在桌上,我突然想起什么翻看起来,忍不住自作多情地感慨:“啊,真的,从今咱俩真就不一个姓了。”他正满意地摆弄着自己的新手表,笑容突然凝固:“你都不是中国人了,跟你不一个姓算啥。问题是,我儿子跟我也不一个姓了!”
侄子高中时出过国,执老护照,所姓lu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春天里到处郁郁葱葱,鸟语花香。不经意间小猫三虎也一岁多了,我则白天实习晚上上课。
门前的草坪上安有一套大型玩具,由于住户中孩子不多,所以大都空空如也。但不知从哪天起,有个小女孩灵活的身影,开始经常出现在那里,每当看见我,她都飞快地跑过来,咯咯地笑却不说话。
一天我刚驶入停车场,几声“嗨,嗨”的悦耳童音便飘了过来。定睛一看,正是那个不知名字的小姑娘,被一个高大英俊的金发男子抱在臂弯,旁边是位苗条优雅的亚裔女子,都笑吟吟地朝我望着。再定睛一看,女孩就是对照两人的模样混的,嗯这是一家人。
男人上前自我介绍说,他们住在旁边的楼里,年初搬来的,他是德国人,妻子是日本人,女儿快四岁了叫丽萨。最近丽萨总嚷着要到邻楼来,出门就撒着欢往这跑,原来是二楼有只大花猫,她喜欢得不得了,隔着玻璃跟它唱歌跳舞,拉都拉不走。孩子不请自来,未经允许就扒窗往里看,一直想跟主人道歉。
哦,小孩喜欢猫没问题啊,我让他们不必客气,愿意看随时过来,我如果在也欢迎她进屋玩。他们连连称谢,大家就算认识了。
之后丽萨便隔三差五地来找三虎。她的热情就像夏天里的一把火,对三虎充满了好奇和爱恋,甚至几分崇拜。三虎随便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她爆发出小鸟一般的欢叫。起初三虎还试图躲避,但很快就习惯了,允许她搂它亲它,就是不小心被揪了胡子踩了尾巴,也只是挣脱了事,并不做丝毫反抗。有时它也舔丽萨的头发和脸蛋,把她痒得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曾经担心三虎会把丽萨挠了,盯了一段毫无迹象,便随它们去了。三虎会在前面跑,丽萨在后面追,猫能做出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像急刹、扭转、旱地拔葱、飞檐走壁,任丽萨跑得满头大汗也敌不过它。她毫无怨言,累了就趴到地上,气喘匀了爬起来接着玩。她还喜欢把三虎当成枕头,横七竖八地滚在地上。有时我给他们放卡通片,俩小家伙就依偎在一起看。
小丽萨是个外表并不惹眼的孩子,但是只要跟她待上一会儿,你就很难忘掉她的样子:活泼开朗、聪明伶俐、自然大方,连我这一贯不太喜欢小孩的人只是当时都打心眼承认,小丫头太可爱了。
丽萨妈会烘焙,有时会端些自制的点心过来。她英语水平有限,但借助日语中的汉字我们也能交流。比如我得知她是在西班牙留学时认识了先生,两人的共同语言是法语和西班牙语,丽萨也听得懂。但他和女儿只说德语,她只说日语,如今在美国上幼儿园,孩子又在学英语。
小丽萨真不容易,我不禁直摇头。是啊,丽萨妈说,前一段孩子可能被搞糊涂了,在学校和家里都不说话,还以为她病了,去见医生也没查出什么。热爱动物是孩子的天性吧,自从她发现了你的猫,就完全恢复正常,天天盼着见三虎,还说要跟它结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笑了半天,逗丽萨说她爱错了对象,三虎是女孩,不可以嫁的。丽萨望着我,目光中透着一股坚定:“为什么不行呢?我就是想跟它结婚,不管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四岁不到,就开始谈婚论嫁,英语没学几天,就敢跟大人叫号,实在是厉害。
丽萨爸担心她来得过于频繁,我连忙保证说没有。她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我还希望见到她呢。室友也跟我一样,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有一天丽萨满脸媚笑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措辞:
“大虎小姐,我有个梦想,只有你能帮我实现,你答应我好吗?”
“哦?你有个梦想?你也有个梦想?说来听听,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帮你。”
“你能,请你一定不要说不啊。”
“我尽量,但你得先跟我说是什么呀。”
“我想,把三虎,请到我家,可不可以?”
“这个,当然可以,不过你要三虎到你家干什么呢?”
“玩我的玩具啊,可多了,你家什么都没有,它多闷呀。哦还有,我让它跟我一起睡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能一个人说了算,还得问你爸妈,他们两个大人批准才行。”
“你只问我妈妈吧,求求你。你也说可以,就是两个大人了。”
她左一个请、右一个求,谁能忍心拒绝呢?丽萨妈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丽萨欢呼雀跃,使劲勒了一下我脖子,又在她妈脸上狠啄一口。
一夜无事,第二天晚上却收到丽萨爸的电话,希望与我面谈。糟糕,三虎把丽萨怎么了,我不安起来。但与我担心的正相反,他觉得是丽萨把三虎怎么了。他摆出一堆理由,说明她还太小,虽然爱猫但不知道如何爱,抱三虎的姿势会让它不舒服,待它的态度不平和云云。宠物带给了人快乐,他们却没给予应有的关照,对三虎不公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就给孩子玩玩猫吗,哪有这么邪乎。不过他既然要求了,我只好说尽管我没觉得多严重,但如果你认为不合适,那就送回来吧。他舒了一口气,却要求我去接,说他家现在是二比一,他是少数但掌握真理的一方,需要我帮助。
我心里别扭,还是随他去了。丽萨已哭成了泪人,抱着三虎不松手,丽萨妈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沉着脸一言不发。我只好连哄带骗,硬把猫带走了。不久又发生一件事,使我对丽萨爸彻底不满起来。
那是到了六月底,一连数日大雨滂沱后,天好不容易放晴了。我下班刚从车里钻出来,就听到几声稚嫩的呼喊,循声望去是丽萨小脸顶在自家窗户内,兴奋得一跳一跳地跟我挥着手。少顷,门打开了,她一口气奔到我面前,呜英里哇啦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我蹲下去用英语告诉她:“丽萨你忘了,大虎讲的是英语。”她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顿了几秒,小声地说声嗨,特别可爱。
原来丽萨妈扭伤了脚不便出门,加上天气不好,丽萨好多天只能闷在家里。我问她是否想找三虎玩,她高兴得连说要,揪着我的手就跑,还问该跟三虎说什么语。室友也难得在,带着丽萨和三虎滚作一团,我则趁机做晚饭。丽萨抽着小鼻子说好香,我便想请她留下来,丽萨妈很爽快地同意了。
但菜饭刚摆上餐桌,电话铃响了,丽萨妈抱歉地说她先生认为女儿应该在家吃。丽萨哭了,不停地嚷着不,不料她爸很快从天而降,老鹰捉小鸡般夹起她就走。他咚咚的脚步声、她接连的叫喊声、他打屁股的啪啪声、她更尖利的嚎啕声,一浪高过一浪。我和室友目瞪口呆,追到走廊从栏杆往下看。住在楼下的夫妇望着他摇头耸肩,对面几个人也摊手叹息。直到砰的一声关门响,丽萨的哭喊才终绝于耳。
我恼火极了,饭后给丽萨爸打电话,告诉他如果还有下次,不希望他把孩子从我这揪出去打,因为她没做错任何事。他沉默片刻,道了声对不起,辩解说小孩就要严管,不能由着性子来。还说她表现得可爱实际非常狡猾,我没有小孩不懂她的心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懒得提及自己不幸还恰巧学过教育学,只是平静地反驳他说,儿童不是小号的成人,在缺少玩伴的环境,这点乐趣不该被剥夺,况且还影响到我,很不合适。按理他调教女儿外人不好插足,但我已把丽萨当成小朋友,有种朋友被欺负必须为她两肋插刀的感觉。那头又传来几声对不起,爱谁谁我挂了。
之后碰到丽萨爸我尽量绕着走,夏季学期开始后,我依旧选了晚间的课,但因故错过了与同学自由组合的机会,便由教授推荐加入了一组。我一看组员,不禁暗暗叫苦,原来那不是别人,正是丽萨爸,和另外三个年轻德国男生。他盯了我好几秒笑出声来,忍不住的那种。
德国人的严谨认真绝非浪得虚名,夜夜鏖战中,我领教了他们不可理喻的精益求精。这门课对他们是必修,对我却是选修,因此他们全天泡在学校,我只有晚上才出现。于是我改变策略,不是端盆水果就是带袋零食,他们干活我挑刺,结局皆大欢喜。
期间还发生了一起意外—三虎走失了,帮我寻猫的人达到了两位数。丽萨爸也半夜起来在外面转,事后听人提起,我对他的不满也渐渐消失。
八月底室友要转学了,我为她做了一桌菜。她说要带个朋友来,我以为是她众多的追求者里有人中标,好事地左顾右盼半天。一见面,居然是小丽萨,终于把没吃成的饭补上了。
秋季学期我更忙了,时光飞逝,学期在圣诞节前结束,丽萨爸也完成学业,携家返回德国了。我把他们送到机场,与丽萨母女依依话别。丽萨爸最后俯身拥抱了我,说了一长串的话:非常感谢你来送行,让我不觉得离开得孤单,还感谢你、你的猫和你的室友对我妻子女儿的友情。她们的生活因你们变得充实和美好,尤其给丽萨留下珍贵的回忆。我也怀念在一起的日子,充满了挑战但非常愉快。我们会想念你,祝你节日快乐,工作顺利,生活如意……
大男人动起感情来不得了,老外演讲的本事就是高。我的车启动了,丽萨不停地向我飞吻,开出很远,还能瞥见她的小手在风中挥舞。两个星期后我也毕业离开那里。一晃就是十八年。
后记:2012年一个明媚的夏日,我途经慕尼黑,在市中心一座漂亮的皇家花园见到很多妙龄女郎,在清凉夏装的点缀下分外俏丽动人。记得丽萨就是在这座城市出生的,算起来刚好十八岁,该上大学了,如今已经不必再被她爸紧盯了吧,这些轻盈快乐的女孩中说不定有一个就是她呢。
[1]本文写作的故事发生在1998年,当时作者花虎还在求学阶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老刘是位福建农民,家住福州乡下,20世纪80年代中期花费三万美金,偷渡来到美国。他比较幸运,是正经八百地飞到南美,又乘车顺利入境的,跟很多冒着生命危险趴船闯关的人相比,算没遭罪。
之后他踏着前辈的足迹,辗转数家中餐馆,挣够了蛇头
那年圣诞节前不久,我刚结束硕士课程的期末考试,有朋友就为我找了份金宝湖包外卖的工作。其实原本是她在干,可惜因病无法继续,便推荐了我。
这个活儿时间不长,每晚只有四个小时,除了可以挣到20美元,还有免费的晚餐。彼时大街小巷到处流光溢彩,温暖欢畅的节日乐曲满城飘荡,我在惴惴不安中来到了传说中的中餐馆。
以前在中国没有外卖这一说,去了金宝湖才知道什么叫包外卖。就是顾客打来电话订餐,做好后放入特制的包装盒,再装进袋子,由客人来取或送货上门。这活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品种繁多,分量不同,特别是那些汤汤水水,要摆得严丝合缝,不能外漏,更不能装错。
培训我的大婶只演示了几遍,还没等我认清餐盒的尺寸,区分开何谓左宗鸡和北京牛,就被当成全工使用了。我虽然肩能担担手能提篮,但初来乍到难免慌乱,被脾气暴躁的老板狂吼,立刻体会到“落难凤凰不如鸡”的感觉。有趣的是,听很多男生说类似情况下首先想到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谢天谢地,按照老美的说法,上帝及时为我派来了一位天使,他就是餐馆的油锅,偷渡客老刘。老刘背后没有白色的翅膀,头顶也没有金色的光环,他只是个中年男子,不高不矮,又黑又瘦,梳着中分,普通话说得费劲,听来比英语还难。更让人崩溃的是,什么年代了,他一张口还露出几颗明晃晃的大金牙,只差件对襟布衫就能演电影里的叛徒特务了。
所谓油锅即负责需要过油的食物,包括成品和半成品,其厨具设备与外卖台毗邻,因此我俩离得很近。沿袭国内单位的习惯,把工人一律叫师傅,我称呼他刘师傅,意外地给他留下了好印象。
金宝湖兼营粤菜、川菜,菜单分中、美两种,五花八门,我新手上路,不可能不出错。老刘因为看不下去,开始默默出手相助,当然我晕头转向,毫无察觉。
直到几天后,老板突然通知我准备在圣诞夜打前台,即从包外卖高升到端盘子。因为该店价格昂贵,只雇专业服务生,人人都很惊讶。老板后来给出的解释是,他从来没见过像我这么敬业学菜谱的,希望我能多挣点。其实我只是喜欢读书,餐馆里没别的,一不小心被他误当作知音了。
但现实是,餐馆总共108个座位,老板坚持只用两位服务生,外加一位busboy餐厅侍者助手,接单、上单、送餐、算账、各种服务,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从那天起,我意识到有老刘多重要。我本是地道菜鸟,堂吃比外卖更让人眼花缭乱,好在每次杀进厨房,所需菜肴大都神奇地摆放在醒目的地方,既加快了我的速度,也免去被老板跟在后面狂吠。人一被逼潜力也就出来了,当天我得到240美元小费,相当于以前两个月的工资。此后依靠断断续续的打工,我度过了一段困难的日子,跟老刘也熟悉起来。
乍听老刘的故事,对我来说犹如天书。我自己是读过大学、干过国企、考过托福gre,在人们羡慕的目光中赴美的,只因我想追求不同的前程,走这一步心甘情愿。而非法偷渡,是个多么不光彩的字眼,我本能地保持着跟老刘的距离。不过了解到他的艰辛后,我的防备便渐渐地解除了。
首先由于没有身份,他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平时热闹的地方都不敢去。其次因语言不通,只能被局限在宿舍和餐馆之间,年复一年,唯一的娱乐只有聚赌打牌。另外他申请避难,常年无法与家人团聚,寂寞孤单,一直硬扛。而且因经济压力,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成为常态,异常辛苦。记得夏天厨房里比蒸桑拿还热,整日围着滚烫的油锅转,可想而知是什么滋味。
尽管如此,难掩老刘乐观开朗、喜欢大笑大叫、外带几分江湖义气的脾气。餐馆里是非多,他很会察言观色,曾暗示我不要与某人走得太近,我不以为然果然吃了亏。一次一位刁钻的越南裔女服务员点多了菜,硬赖到我头上,还要找老板,老刘二话没说伸手把菜扣进垃圾桶,惊得她立刻满脸堆笑。
他被钦点为我的男朋友,是老板的主意。后者腰缠万贯,性情乖戾,大家都对他噤若寒蝉,唯独老刘是例外。实际上老刘是会炒菜的,鉴于别人都爱争当大厨二厨,他主动承担下油锅。餐馆里大厨很关键,也容易陷入与老板的矛盾漩涡中,所以他宁肯远离是非。听说他倔得出名,一旦被惹怒拔腿便走,经常害得老板好话说尽把他请回来。
一天我正给客人盛米饭,老板突然咆哮给得太多。我对他早已忍无可忍,将碗狠狠地摔在不锈钢厨台上,碗叮叮当当跳跃着,一路颠簸出几米远。我则踹开后门,扬长而去。
老板顿时懵了,半晌无语,然后嚷道:“这个女仔好凶!难怪老刘喜欢!这两个好般配,都敢跟我吵……”因为每人都挨过他的骂,大家心里乐开了花。事后我向老板娘辞工,她说给她点时间找人,各自有台阶下就算过去了。不过从此老板把老刘叫作我的男朋友,别人也跟着乱起哄,我觉得挺可笑的,随他们了。
老刘是已婚的,跟老婆感情很好,原来没想过偷渡。有了一儿一女后,好不容易凑够计划生育的罚款,老二又被诊断出眼疾。村里本来就没地可种,小买卖也不好做,孩子的病雪上加霜,才促使他最终步了成千上万乡人的后尘。
多年来,除去留点赌资和酒钱,老刘把工资都寄回家去。尽管他有时也抱怨老婆打牌太浪费,还是很感谢她,说拉扯孩子不容易,儿女都老实读书没学坏,多亏了死婆娘。这番话让我一直记得,因为听到了太多“老婆不就是干这个的吗”,理解女人难处的男人好像不多。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我也帮他一些忙,如代买东西等。有时也一起出去,我开车他请客,跑到西餐馆大搓一顿。听说他从没进过美国的影院,我选了部没有太多对白、主要看场面的大片,终结了他的遗憾。
我们还曾结伴同去纽约,我是趁春假看同学,碰巧他上移民庭。出于好奇我跟他拜访了一些亲朋,都很热情好客,质朴无华,当然也大多是依照传统,历经偷渡、打工、拿绿卡,最后全家移民的。撇开手段不提,尽管境遇很艰苦,老刘们不向命运低头,以集体意识相互扶持帮衬的勇气,令我由衷地敬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来他儿子参加高考,我找人帮他填报志愿,男孩如愿考上一所名校,成为村里第一位正牌大学生。老刘高兴得整天哼着小曲,大金牙在餐馆柔和的灯光下更加醒目。我曾问他将来是否会把金牙换换,他笑答:“我不找女朋友,不娶小老婆,也不照镜子,换你个头!”敢情他是影响市容,专害别人的。
老刘还有俩毛病,就是爱喝口小酒,喝多了会略撒酒疯,也好赌点小钱,有时瘾还挺大。有一阵他突然劝我不要打工了,他可以借钱给我,上完学早工作更合算。我谢绝了,但经不住他一再提起,于是接受了一些。他坚持要多给,叨唠着钱要给有用的人,办有用的事。后来他才跟我承认,多亏把钱借给我,要不早输光了,原来当时他跟赌瘾在角力。
我到芝加哥后,数度邀请老刘来做客,千禧年他终于翩翩而至,但当日便匆匆返回了。临走前他解释说:“我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和你的朋友不一样,别人见了会觉得好奇怪。人和人有各种缘分,你瞧得起我我很开心,看你过得好就好,等以后你一定来我家。”受人尊重,是老刘最在意的。
因为各自忙碌,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但始终保持着联络。他拿到身份了,老婆和女儿来美团聚了,儿子在上海结婚生子了。最好的消息是老刘成“海归”了—错过儿子的成长,他不想再错过孙子的。
美国无疑是世界上对移民最有吸引力的国家之一,因合法途径不足,非法移民便应运而生,据维基报道,截至2012年共有约1100万非法移民,来自中国的就有12万。每当人们对此众说纷纭,甚至发起攻击时,我的心情总跟这个复杂的问题一样,有点复杂。
貌似出于劳力和人道的考虑,以及历史和现实的原因,美国允许非法移民的存在。不谈其他民族,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以中国之大,唯有福建人有此传统。经过一番搜寻,我认为合理的解释是:
由于地处东南沿海,福建人自古便有出海谋生的传统。近代或因经商,或因逃避战乱、灾荒和官府,这个习惯有增无减。1949年后,山林多、耕地少、经济发展本来就受制约的福建成为政治敏感地带,所以人们生活很不富裕。加之重商轻文,海外关系丰富,素来能吃苦、爱拼搏、性格果敢的福建人,便相继走上淘金之路。
说白了就是没钱,想挣,并愿付出代价,老刘就是完美例证。有人出生便拥有财富、智力、权力等无数资源,有人则完全相反,老刘们像一面镜子,照出人间百态。法律不是绝对公正的,当与之迂回就能够生存得更好,有人便选择了义无反顾,我可以理解。
老刘没向政府要过一分钱,干着没人愿意干的活,吃着没人吃得了的苦,背后饱含辛酸和奋斗,为家人赢得一片天。他热爱中国,那是他梦想中的家园,又依恋美国,这里是他改变命运的地方。在浮华的世界中,如此这般有目标、有责任,并且保持着善良本性的人,在我这个他眼中有文化的人看来,就是成功者。
[1]蛇头,就是指那些把偷渡的人带出国境,从中赚取利润的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公寓的客厅有一扇宽敞的大落地窗,坐在屋里,外面的世界也可一览无遗。周围树上最多的东西就是各色的鸟儿,鸣鸣啾啾,非常动听。另外便是动感十足的松鼠了,无一例外翘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胖胖乎乎,煞是可爱。
我从小便听过许多关于松鼠的故事,比如那个怕小马淹死而大叫着的小家伙,所以对它们一直怀有乖巧、动人等印象,但活的却是从来都没见过的。到了美国就不同了,小动物们人丁兴旺,松鼠憨态可掬、天马行空的举止,更让我情有独钟。
但是面对面地跟松鼠打交道,却是我从来没有预料过的。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松鼠是在一个秋日,我正在厨房整理碗筷,突然被一阵奇怪的砰砰声所吸引。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声音是从哪发出的,猜测可能是邻居钉钉子,便埋头去忙没再关注。可是同样的敲击日后数次传来时,我有些不安了:谁家有这么多钉子要钉,这墙还不成了筛子?特别是天气不好时,听起来就有些吓人的味道了。
一天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格外清晰,毫无疑问近在咫尺。我抑制住一阵心悸,调集所有感官进行探测。居然是一只松鼠,站在落地窗的外面,举着前爪,准确无误地叩击着窗玻璃下方。见我注意到它,它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我丈二和尚般推开房门,它原地未动,镇静地与我对视,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我知道它什么意思了,忙返身回到屋里,可我什么坚果都没有,最靠谱的只有几片剩面包。我掰成小块,撒到门外,那松鼠谨慎地凑上来,飞速搬起一块,即刻消失在一棵红艳艳的枫树里。不一会儿工夫,我都没看清它何时回来过,地上就干干净净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第三次,后来这只松鼠经常光顾我家。它每次都是立起后腿,用前爪有节奏地敲击窗户,我买回一大袋烤花生,听见了就抓几个放到门外。它总等我回屋再从容地上前,用不了片刻花生就无影无踪了。
我之所以能够认出它,凭借的不是其与众相同的外表,而是平和自信的神情。稍后我不想总松鼠松鼠地统称,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松,也不知道它性别,反正男女皆宜吧。
有一个深秋天,云淡风轻,我开着门做饭,想把油烟放出去。突然,几声熟悉的叩击后,小松没在窗前停留,而是旋即出现在门口,探着头往里看。我忙关小灶火,伸手取来花生袋掏出几颗放到门外。以往小松是拿了东西就走人的,不过这回却当场大吃起来,花生壳嗑裂的声响清晰悦耳。
我被它的不见外所感动,心说终究没白喂一场……可还没等我陶醉完,却见小松陡立起来,目光从我身边掠过,怔怔地射向前方,纹丝不动,只有瞬间如天女散花般暴膨的尾毛,在微微震颤。
我这才意识到认识小松以来,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就是忽视了家中还有两个重要人物:室友黄莺和狸猫三虎。因为知道黄莺一贯害怕动物,也不懂松鼠和猫有何相干,我自然地以为这只是我的事。
我为小松的异样所迷惑,侧头一看,我的天啊,不知何时三虎出现在身后,凶光毕露,背毛根根倒竖像极了嬉皮士头,尾巴也涨成鸡毛掸子,正嘶嘶有词,匍匐前进,一触即发。我从没见三虎如此凶悍过,吓了一跳,再看小松,显然已经意识到危险,留下一堆花生壳,迅速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赶紧关上门,三虎已纵身跳到窗前,尾巴飞快地击打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小松是客人,不可以这样啊。我弯腰把它挪开,它虽没反抗,可恶狠狠的表情流露出明显的不甘心。
黄莺也有一次遇到小松,惊骇之下把手中要吃的蜜橘打出去,结果不但没击中目标,武器反而被敌人缴获了。事后我遭到了她的质问:你的鬼松鼠为什么连我的橘子都要抢!我强忍狂笑,答应赔她一个橙子。
天越来越冷了,我以为松鼠会冬眠,抓紧给小松提供粮草,以便它大雪封门时享用。但我错了,它照来不误,不过很有分寸,并不贪婪,刚好让我开始惦记起它,又不被它造访过繁所打扰。
一个飘着清雪的下午,小松又来了,但不是它一个,还带了一大群,贼头贼脑地跟在它身后,场面非常壮观。因为松鼠实在太多,我心中颇为忐忑。但当我一出门,呼啦一下,那二三十只松鼠有的闪身下楼,有的飞身上树,有的窜到护栏另外一边,岿然不动的唯有小松。
随后它开始独自搬运花生,其他松鼠都静静地观望,既不远离也不靠近。原来它们不是来讨饭的,而是被小松忽悠着来看它是否吹牛的。小松肯定把它们都震住了,保不准回去被推举当山大王呢。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三虎看在眼里,气在心头,松鼠们刚撤,它便爆发了。只见三虎蹦到冰箱上,一掌把我放在那儿的烤花生扇到地下,扑通跟上,扒开袋口,整个上身钻进去,叼出几只玩命扑打,然后咔嚓咬开,连挑带拣把仁吃掉,麻皮和红衣都吐了出来。然后它满脸凝重,看都不看我一眼,一步一扭地走开,留下满地的狼藉和目瞪口呆的我。
这个毛病就此落下,三虎变得越来越爱吃花生,与小松来没来已没关系了。当然三虎不生气的时候,是很有教养的,先轻盈地跳上冰箱,再斯文地拨开袋口,然后小心地咬住一颗,蹑手蹑脚带到下面细嚼慢咽。
后来小松又来过,但次数不多,或许是我早出晚归,它也扑过不少空吧。
春回大地时,小松又出现在窗外。它前胸金黄柔嫩,后背灰褐润滑,完全不像刚经历了寒冬,一看就过得不错。我兴奋地打开门,可没等我走出去,它就亟不可待地迎了上来,一下就蹦过了门槛。我心里有些打鼓,停住脚想撤,它却歪头看看我站了起来,直直向上伸展开丰腴的胳膊和细长的小手。
哦,想登堂入室,说明对我极度信任啊。我心花怒放,退后几步蹲了下去。它不客气地跟了进来,抓过我手中的花生,摆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咬了下去,只听咔咔咔咔,那张快速蠕动的樱桃小口不断吐出碎壳。
之后小松再来我就开门迎接,它从来都无所顾忌,连吃带拿,几分钟走人。我跟朋友说起这事,他们都将信将疑,直到看我拍下照片,才承认我的魅力不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可谓乐极生悲,在小松的一次寻常探访中,三虎鸦雀无声地出现了,向专心吃着的小松猛扑过去。小松惊骇之下拔腿就跑,反应之快令人错愕。但因房门已自动弹回,它只能在屋里兜圈,一路沿着沙发、椅背、书架、窗帘上下翻飞,轻功了得;而三虎力道十足,穷追不舍,好几次差点得手,险象环生。
由于事发突然,我愣在那里。我又忽视了三虎,除了因为它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还因为我是个马大哈,早忘记了三虎跟松鼠有过节。
只听噼里啪啦,稀里哗啦,有的东西摔到地下,有的东西飞到天上。它俩的嘶叫越来越凄厉,打斗逐步升级。尽管小松身手不凡,毕竟不在自己的地盘,三虎继续追下去,它凶多吉少。看到空中抖落的鼠毛,我回过神来,抓起一个沙发垫朝三虎扔去,可哪阻挡得住啊。
这时小松慌不择路,一头拐进了通向卫生间的死胡同。完了,我的心简直要蹦出了嗓子眼。天助鼠也,那段铺的是地砖,三虎转弯太猛没收住,斜着滑出去,一头撞到墙根有些懵。我趁机敞开房门,小松闪电般从三虎身边划过。待三虎爬起来,小松已骑上一棵树杈,挑衅似的玩了几个支撑摆动和悬垂,便消失在枝叶间。这场追杀,以小松虎口脱险而告终。
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三虎悲愤交加,呜咽个不停。不知是否怪我胳膊肘往外拐,家里的杯碗成了它的出气筒,借满地碎瓷片玻璃碴表达它无声的抗议。此后,三虎对其他松鼠也态度大变,常蹲踞窗前,一见松鼠路过,就把尾巴抡得像根三节棍砰砰作响。反观松鼠们,一派老江湖风采,有的还会停下瞥它几眼,把三虎气个半死。
没想到动物的领地被冒犯后,后果这么严重,我觉得非常内疚,便设法安抚三虎。小松没受影响,照来不误,不过我都在确认三虎被关好后才去接待它,以免引发新的冲突。
我的右邻住着一位漂亮的非裔女郎,有个白人男友,有一次小松前脚刚走,他俩后脚便来告诉我,松鼠虽然可爱,但尖牙利爪,还会携带狂犬病毒,跟它打交道要注意安全。另外松鼠眼睛尽管视野宽广,但反而看不清面前的东西,而且它们生性警觉,吃饭也东张西望,并不专注盘中之餐,所以用手喂它会有危险。
闻听此言,我又吃惊又后怕。不过他俩又安慰我说除了受到威胁,松鼠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因此也不必过分担心。他们承认从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松鼠,还好奇三虎的态度,我回答说,恨不得把人家碎尸万段呗,两人都大笑说这就对了。还真是的,除了尾巴,小松的模样跟老鼠太像了,难怪三虎跟它过不去。
当我毕业搬离小镇时,真希望能给小松一个交代,可惜不现实,只能拜托朋友照看一下。他们见到过它在我旧日的窗前徘徊,但一有人靠近便逃之夭夭,也不碰给它的食物,后来便不知所踪了。
我始终不明白小松为何选择了我的窗口,但很庆幸与那个毛茸茸的小朋友结识。据查,野生灰树鼠的最长寿命为12年,那么它肯定也不在了。不过它和三虎一样,在我的相册里,在我的记忆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年我执意离开小镇,主要是因为无法抵御大城市的诱惑。还要感谢一位旧日舍友,在芝加哥工作的韩裔小伙迈克,在我对未来犹豫不决时,他笑着说:“来吧,我帮你。”
搬家那天是我走过的最艰难的一段旅途,风雪弥漫,地冻天寒,几米之外不见人烟,200多英里的路开了12小时,都能跑到南达科他了。
在迈克家休整两天后,我开始着手租房。由于不熟悉地形,手头又紧张,悉心准备的选房名单不由分说就被迈克否决了。然后他画了一张街区图,让我只按那个找。
原来被他阻挠的,是南部暴力横行的地区。而他指定的地界,尽管价钱翻番,但发现一个合租的,也可以接受了。房子位于某大学附近,是一栋老式红砖建筑,年轻人多,离地铁站又近,我立刻就喜欢上了。
招租的是位叫萨拉的年轻女子,芝加哥本地人,两只绿眼睛,一头棕卷发,皮肤白得没有血色,讲话斯斯文文,看着挺踏实的。更让我开心的是她有猫,也欢迎我的猫三虎。但当我第一眼看到她口中的宝贝,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那是一只衰败无比的老狸猫,只有一只耳朵是好的,另一只仅剩小半截,两只眼睛明显不对称,一对虎牙二缺一,满身皮毛一丝光泽也没有,肚子的赘肉倒堆了一大团。
我强忍吃惊,故作喜欢状,口中说着哈喽,想去摸摸它的头。不料它猛嚎一声,撕心裂肺,我伸出半截的手立刻缩回去:天,哪儿弄的活宝,万圣节不用道具了。
听萨拉说是领养的,我脱口而出:“怎么不领个漂亮的?”她看了我一眼,悠悠地回答:“大家都想要漂亮的,可不漂亮的就没有权利生存吗?而且,在我眼中它既漂亮又迷人。”说着她搂紧老猫,啪啪地亲了几口,我的心脏随之一阵紧缩,同时生出对她由衷的敬仰。
比起紧凑的卧室,我更喜欢客厅:宽敞明亮,看得到大片的蓝天,还有漂亮的壁炉和雕花的窗棂。萨拉没意见,我便在客厅落脚了。
不久后工作刚一落实,我就把三虎接来了。可惜跟想象的不一样,二猫相互不感冒。老猫喜欢独自呆着,或坐或卧,而三虎精力旺盛,好奇顽皮,总把老猫惹得非常生气,惨叫不已。萨拉尽管眼中充满不舍,口中却说不能禁止三虎玩耍。好在老猫不爱动,空间大小无所谓,萨拉就把它关在卧室,免去了受三虎的骚扰。
我在市中心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每天匆匆忙忙,萨拉为替低收入者申请廉租房的机构工作,同样早出晚归。到周末我们一起逛街消遣,几个月下来彼此相处很好。但与她的第一次冲突,是我始料未及的。
住在我们楼下的那家人比较喧闹,大功率的音响经常彻夜不休。我敲过地板也留过便条,但其依旧我行我素。一天半夜又被震醒,我忍无可忍准备报警,萨拉却劝我再给人一次机会。我只好下去敲门,里面传出一个轻浮的非裔男声,说很想见我,可惜裸着不太方便。我回答说没有关系,警察来了你就方便了。
返回楼上时,音乐虽然停止了,但我余怒未消,忍不住骂道:“这个老黑真是个垃圾!”没料到这句话捅了马蜂窝,萨拉立即奔来质问我:“就事论事,你为什么偏提黑色?”她很激动,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你也是有色人种,我也有过被歧视的经历,如果别人因为你的肤色而评价你,你会怎么想?!”
外面的问题解决了,内部又冒出一个来,当然根源在于我触犯了一个美国的敏感话题。萨拉明明是白人,却自称也被歧视,概因她是犹太人,泛指所受的民族苦难吧。另外她的工作对象都是黑人,所以她跟他们好像格外亲近。为避免无谓的争执,我向她妥协:“以后我不提这黑字,我的眼睛和头发都是紫的,你满意了吧?”萨拉无话可说,楼下再也没有夜半歌声。
一天,家里来了个年轻男子,长着与萨拉同样的绿眼睛、棕卷发。跟她拥抱完,男子热情地走过来自我介绍。他叫乔伊,是萨拉的哥哥,难怪那么像,只是阳光得多。不知兄妹俩嘀咕了什么,几句话不到,萨拉竟然摔门出去了。他有些尴尬,向我解释了一番。
原来几年前萨拉立志帮助穷人,大三时就退了学,拿最低工资去一家福利机构。家人希望她先完成学业,但她一意孤行,与母亲闹翻,被轰出家门。乔伊是在读硕士,说知道中国同学都很刻苦,希望每天与萨拉见面的我能给她些影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答应试试。结果萨拉笑我怎么跟她家人一模一样,说我是她妈派来的间谍她都信。她坚称把时间浪费在读学位上不如干实事,自己对文凭不感兴趣,也不会被任何人所动摇。
乔伊对此结果并不意外,苦笑着说:“你我远隔千山万水,理念却很相近,而我和妹妹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倒越来越像陌生人。”他还透露,他们的父亲,一位成功的企业家,是被一名黑人员工报复枪杀的。明明凶手违纪在先,被解雇在后,但萨拉对其充满同情,认为是社会不公造成的。母亲为此更受伤害,他不得不在两人中间周旋。
闹了半天,萨拉是富家小姐玩高尚,我何德何能劝得了她呀,只是觉得她妈很可怜。我当时的工作尽管不错,但因不能确保绿卡,所以我处于骑驴找马的状态。乔伊常来监视妹妹,在我准备简历和面试上也帮了不少忙,作为答谢我就请他们兄妹一起吃饭。萨拉是个素食主义者,对我的烹饪不闻不问,乔伊却来者不拒什么都喜欢。不过乔伊和萨拉也有相似的地方,就是对老猫非常之好,眼神爱怜,温情脉脉,那种心境我无论如何也体会不了,只觉得这兄妹俩都好怪。
老猫病很多,每天要吃药,有一回萨拉外出,喂药的任务就落到我头上。第一次去她的房间,我目瞪口呆。屋里没有床架,只有一张赤裸的床垫斜卧在一角,一把摇摇欲坠的木椅上立着一台老式电脑,地上无数的杂物堆积如山。令人震惊的是猫砂盆也在床边,臭气熏天,我唯一能想到的好处就是方便憋气,对游泳有益。
一个妙龄女子能把屋子住成这样,我问乔伊是否给萨拉做过心理评估,他不置可否,我想他是知情的。我担心滋生细菌,建议萨拉清扫一下,她红着脸答应了,但时间一长又恢复了原样。我第二次去她房间时,脚底踩上一抹烂菠菜,呲溜摔了个大劈叉。无语之余我咔嚓了一张,算作到此一游,立此存照。
某天我下班进门,发现一位面容端庄、身材高挑、一袭黑衣、气场强大的中年妇女与萨拉僵立着,屋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她走后没等我开腔,萨拉抢先说道:“你问什么都行。”“她,是你妈?”“对,但她的基因不是留给她看不上的孩子的,所以我不像她也合理。”
内容太丰富了,不过我还是跟她说,你有机会跟你妈吵架,我觉得都是种幸福。我万里迢迢跑到这里,来追求你恰好不屑的生活,嗨,不觉得有意思吗?
乔伊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还邀请我去他家吃饭,算做礼尚往来。他家在西北大学边上,一座像古堡一样的豪宅,华丽典雅的装潢布置令人眼花缭乱,后花园泳池边还踱着两条目光炯炯、体型庞大的名犬。我不禁暗自感慨,萨拉实在太有个性。后来迈克闻听,有点诡异地笑了:“这不是挺好嘛,给你我这样普通人家的孩子腾地方。”
大城市虽有迷人之处,也尽显其贪婪。到芝加哥的次日,我就被来了个下马威,车窗上赫然多了张罚款单,罪名是挡风玻璃有裂缝。找了半天才发现一条小细痕,这警察真够火眼金睛的。其次是搬进公寓没几天,停在路边的车被拖走了,向前走过两个路口才看到一个小标牌“早6至9点间禁止停车”,纯属故意下绊。
我不得不交出二百美元,把车赎了回来,但撕碎了那张罚单,以表达一个小人物的愤怒。跟她“反社会”的倾向一脉相承,萨拉在此时给予了我无限的支持,那种心理安慰是我特别需要的,所以我很感谢她。
我原本打算一直住那儿的,但发生的一些事情使我改变了主意。萨拉结交了一堆很嬉皮的男性朋友,有的长发过肩,有的文身遍布,不是在小店卖货,就是在酒吧跑堂。他们表面彬彬有礼,但显然活在另一个套路里,乔伊对他们也是当面微笑,背后皱眉。
我办了一件“错事”,就是同意萨拉让其中一位在那间空闲的卧室借住。没承想,说好的暂住变成了常住,我和他们之间的争执也逐渐升级,不得不搬离。萨拉人不坏,但底线模糊,我知道自己必须脚底抹油了。迈克又为我新划定了热门的林肯公园。不远处就是个漂亮的港口,春花烂漫,碧波荡漾,私家游艇穿梭往返,跑步骑车的人络绎不绝,交通和生活更加方便。
萨拉对我的决定非常吃惊,但还是表示理解,其实我很怀疑她是否真的理解。此后,我没再跟萨拉有过任何联系,但很好奇她是否还在坚持自己的理想。而这座当年陌生的城市,已俨然成了继老家和北京后,我的第三故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虽然离开那家只工作了三年多的公司已经十几年了,但因为老板大卫帮过我一个大忙,近来我越来越希望能联系上他,以找机会表示一下感谢。终于,原同事玛格丽特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但得到的却是个很意外的消息。想象中愉快地按通电话,先让他猜猜我是谁,然后再发去几张全家福的情景,没有立刻发生。
大卫出事了。我需要想一想话该怎么说。
跨入新世纪的那年金秋,我得到某国际酒店集团的工作机会,但整件事情纯属偶然。当时,我因不习惯原公司的企业文化而去意渐浓,经常上《芝加哥论坛报》浏览招聘广告。豆腐块大小的地方,密密麻麻都是招聘信息。一次我看串了行,给一个压根儿没想申请的号码发了简历过去。出人意料的是,几天后我接到了电话约谈,与未来的顶头上司阿斯塔进行了一番交流。尽管并不具备所要求的行业经验,我还是收到了她的面试邀请。也许是服务行业的原因,同事们都非常和善优雅,直言对我的背景无可挑剔。而对于我,最重要的是,公司愿意为我申请绿卡。
面试进入到最后环节,阿斯塔带我去见她口中的大卫,部门的北美大区老板。与惯常办公室的布局不同,他居然背冲着门坐,宽大的皮椅上露出半截肩膀、挺括耀眼的白衬衫,以及一头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孩子似的浅色金发。他闻声转过椅子,欠起高大的身躯,用同样宝贝蓝的眼睛打量了我几秒,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来握了握。
大卫并无兴趣多说些什么,毫无遮拦地告诉阿斯塔“你决定吧”。由于公司结构设置的原因,cfo位缺,大卫名义上为troller,实则集二职于一身。尽管我应聘的只是个芝麻粒大小的senior,他还是太傲慢了点。我犹豫了三天才接受,就是对这位大头没有好印象,担心他难伺候。因为一旦递上绿卡,等于卖给那里,我有期待,也有不安。上任伊始,我发现自己有选择办公室的自由,一间在大卫隔壁,一间在下层商务中心,毫不犹豫就去了后者,想尽量避免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
说到正事,我面临的是个烂摊子。酒店总部在瑞士,美洲分部刚从纽约迁来,马上还将与新加坡合并,因为使用不同的会计制度,系统之间尚未联网,金融财务方面的工作堆积如山。我的桌上摆了三台电脑,一台连纽约,一台连芝加哥,一台连苏黎世,脚边还有一台连新加坡,电缆线纵横交错,就好像《小灵通漫游未来》里描述的场景。难怪大家对我都那么友好,是为有人来分担而高兴吧。我每天从公寓门口乘车直抵市中心,扎入楼群后经由地下通道即达办公室,早晨便开始惦记一天的活计,晚上仍想着还没完成的任务,星星和月亮即使挂满天空也没时间抬一下眼帘,太阳就更难得一见了。
阿斯塔是位出生于非洲、在美国南方长大的中年女子,上等黑宝石般美艳。她本人是基督徒,却嫁了个穆斯林大学同学,男方为回中东接受家产,不辞而别。大卫与她因工作关系相识多年,邀她离开旧地重新开始。但芝加哥的冬天让她措手不及,加之工作压力,造成她比较情绪化,在她手下干活一度艰难。
有一次她把东西算错了,影响到一份综合报表的结果,可她却要求修改我做的那部分。我小心地提出异议,她非但不听还指责我不懂合作,最终我忍无可忍跟她吵了起来,扬长而去。事后我难免惴惴,不料她却先向我道了歉,说是大卫提醒了她:“那中国丫头敢跟你吵,一定有200%的把握。”大卫在意的只是我们源源不断提供给他所需要的数字。
酒店近水楼台,忙碌之余,吃吃喝喝成为我们犒劳自己的最好方式。记得第一次是入职不久,在一家很知名的西餐厅,大卫绅士地为我倒上一杯酒,以弥补前日欢迎午餐的简陋。喝酒是我的死穴,从来碰到酒局我就头大,加上他一本正经的神色,更让人紧张。他误会了,吩咐服务生:“请换一种她喜欢的。”幸亏有其他酒鬼同事,眼疾手快接下来,容我以果汁滥竽充数。
第二年初夏,我的绿卡申请如约递交。尽管仍然忙乱,但心里一块石头终究落了地。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发生了一件震惊世界的大事。
9月11日早晨,我像平常一样来到公司。大卫的秘书,年逾五旬的罗娜,情绪激动地冲过来,高声惊呼纽约世贸大厦被恐怖袭击了……我办公室几米远的外墙上就挂有一台当时还不多见的薄型大屏彩电,脚踏质地柔软、色彩斑斓的地毯,耳边回荡着沁人心脾的音乐,目光所及之处满是橘色的灯光,千里之外的惨剧让我毫无概念。
正当我茫然地看着浓烟滚滚的画面,后来被反复播放了逾千万遍的一幕出现了:视野中又钻出一驾飞机,笔直地飞向双子塔,橘红的火球和乌黑的蘑菇云一瞬间腾空而起,刚刚还亭亭玉立的南楼就像一个破火柴盒一样被撕扯开了……晃动的镜头、惊呼的记者,和身边彻底歇斯底里的罗娜,看得我目瞪口呆。
我这才了解到,罗娜外表看似白人,其实生于伊朗,儿时与家人逃到伊拉克,最后以难民身份落脚美国。她熟知战火与杀戮,对故土感情复杂,很敏感此次事故是何人所为,难怪痛彻心扉。表面看每个人都好好的,原来都挺苦大仇深。大卫听着罗娜的哭诉,脸上没有了那种捉摸不定的神色,为她端来一杯冰水,待她稍显平静后,示意一男同事叫来出租车,送她回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天之后的世界便不同了。首先美国的旅游业陷入瘫痪,辐射到欧洲、中东,公司的营业一落千丈。祸不单行,接下来亚洲爆发了sars,香港、新加坡、韩日、中国无一幸免……集团旗下的生意全线告急,但维护那些庞大的不动产,却是一分钱也没少花。
我自己的情形也急转直下。一天下班前,阿斯塔进来关上门,告诉我说由于公司收入滑坡,员工绿卡申请全部被无限期冻结,换句话就是不能办了。这之于我简直是个晴天霹雳,与亲睹航班175引爆世贸大厦同样惊骇,我一筹莫展,惶惶不可终日。更糟糕的是几天后,人事部经理维姬不是打电话,而是派人来叫我去一下。我猜铁定要被裁了,立刻想好晚上必须去女友小刘家吃饭。她随丈夫来美国,没下飞机就有绿卡,我都快流落街头了,不蹭她蹭谁呢。
维姬面露难色,挤牙膏般跟我解释,绿卡停办,本质就是钱的问题。除此之外凡她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协助。我一下就听明白了,转忧为喜,马不停蹄地联系到一位华人律师。他收费合理,并安慰我不要上火,可谓峰回路转。我又恢复哼着歌的快乐模样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很久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听罗娜说起,大卫得知我的麻烦后,亲自打电话给人事部门协商。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惹得他大发雷霆,抛出一句“我不管,反正你得给那个中国丫头搞定绿卡”,然后摔了电话。大卫背后总叫我“theesechick”,其实我早过了小丫头片子的年龄,只是亚裔普遍显得年轻他们猜不出来吧。
原来如此,难怪人事部经理接待我时那么不自然。虽然我工作很勤奋,但也并非不可取代,居然是一直敬而远之的大卫为我争来宝贵的机会,否则我不知还要走多少弯路。当大卫得知我自己付费后,依然不满,认为只在员工身上省钱并不公平。后来阿斯塔告诉他私人律师办得更快,他才哼了一哼。
大卫除了身为账房总管,也是酒店管理和并购方面的专家,随着经济形式的好转,他跟公司的摩擦也逐渐明显。比如他反对大规模地兼并扩张,力主对工会态度更加强硬。在他看来,某些有着浓郁欧亚背景的高层,对美国社会的理解存在偏差,故常使下面的工作举步维艰。
不久,当一个可能裁员的消息传来时,尽管依依不舍,我仍去另寻了他路。新的公司属于高科技类,完全是另外一种氛围了。后来听说大卫也另谋高就,搬回老家的一座大城市去了。
但我与酒店的几位前同事一直保持着联络,市场部的玛格丽特就是其一。让我惊讶的是,提到大卫,大家对他的评价都非常之高,认为我碰见这样的老板运气很好。与我同批申请绿卡的人中,不是被迫离境,就是费力地调换工作,留下的也历经曲折才安顿下来。
然而,这次玛格丽特带给我的最新消息是,大卫去年被以渎职罪被起诉了。
原因是,大卫担任财务总监的某豪华酒店的资深运营者兼开发商,授意他挪用四十八万美金公款,支付自己的房产税。之前总经理因提出反对已被解雇,迫于对方位高权重,大卫违心地划出了这笔钱。东窗事发后,他虽因配合检方作证得到缓刑,但会计师资格被取消,若干年内不能从事相关工作,对于他的年龄,几乎就是永远了。
记得多年前我在那所普通的州立大学读书时,一次教税法的老先生因某话题有感而发,讲过大致这样一段话:你们以后当会计,总要与金钱和上司打交道,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事情,陷入怎么做都是错的境地。所以大家一要用好判断力,二要自求多福。
回想起来,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大卫知法犯法,已经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我就不予评说了。对于帮助过我的事,估计他早已忘记,但补上当年从未对他当面说出的谢谢,是我唯一需要去关心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家住在小镇南部,如果想去北部,中间必须穿过一条火车道。它是东起芝加哥市中心、西达远郊区县的客货混用线,除了通勤客车,有时会有一望无际的货车缓慢经过,一旦被截在一边,不论你多么焦急也只能没脾气。
有一天我赶往城北去办事,就不幸地遇到了。前面已经排了一个街区的汽车,而拦路的货车咯噔咯噔踱着方步,完全没有结束的迹象。我要晚了,扭来拧去怎么都不舒服,只好无奈地降下车窗透透风,又没好气地朝外面扫几眼。
路边有一栋红砖楼房,古色古香,门前有个小庭院,围着低低的白色栅栏,鲜花环绕间摆放一些镂花的金属桌椅,总有长者坐在里面看风景。这是一家老人院,在热闹的小镇上可谓风水宝地。尽管平时我没少路过,但每次都是行色匆匆,从来没留意过。
这时,奇迹出现了。院中坐着的一位老头,特别特别老的老头,向我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有点善意,有点调皮,又有点幸灾乐祸。厉害的是只有眼神而已,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对我露出的笑,我焦躁的心绪顿时烟消云散了。
火车终于过去了,拥堵的车流开始向前移动,再见了,我回老者一个笑脸。老头依旧纹丝不动,脸上却像电影的特写镜头一样,流露出“你走了我可怎么办”的神情,可怜巴巴特别有趣。
这老头这么会找乐,玩儿得如此精湛,其实就是美国人常见的一种幽默。一般说来,一位百八十岁的老者应该以什么形象示人?庄重慈祥?正襟危坐?但这不太适合美国老头。许多老美天性活泼,机智风趣,自信十足,心情大好。他们也从小就知道每个人都会死,凡人都有恶,理性讲逻辑,喜欢自嘲和调侃。只要不傻不笨,什么岁数大小,享受快乐最重要。
曾经有一段时间为摆脱旱鸭子的形象,幻想着能像蝴蝶一样在浪花间飞舞,我参加了某社区大学的游泳课。那游泳池可不是健身房里哄人玩的洗澡盆,而是按照专业标准维护的,水温极低,人跳进去就像掉进冰窟窿一样,我每次进去之前都要做一番垂死挣扎。
有一回我又去了,但半天狠不下心冻死自己,抱着膀子在水池边左看右看,哆里哆嗦举棋不定。这时一个老头儿游完爬上来,一指身后的泳道说:“我推荐用这条,我刚游过,水都捂热乎了。”走了几步他发现我还在上面磨叽,又接上一句:“你要再不下去水又凉了!”可想而知,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还曾经去朋友所在的滑雪俱乐部凑热闹,认识了一位m老先生。他是位资深滑雪爱好者,因为哮喘无法再风驰电掣,于是以义务教人学滑雪为乐。我跟了他整整两个冬季,对滑雪彻底狂热起来,第三年秋天还不到就天天盼下雪。我当时经常超负荷工作,周末也不得歇。我不想一再错过俱乐部的出行,一天便以看牙为由跑掉了。
那次我进步很大,m先生也难得的笑逐颜开,要知道他平时目光犀利,不论我摔成什么样都无动于衷,冷冷地盯着还嫌我起来得慢,我常常气得暗骂他死老头子。兴奋之余,我向他坦白自己是撒了谎才来的,很担心回去怎么办。他一听立即转入严肃状态:“你没撒谎啊,你就是来看牙医了,而且还要连看三天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什么呢这老头,喝多了吧!哎等等,什么意思?难道m先生是牙医?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老头回答说,你也从没问过啊,没关系你一点错也没有,就是看牙医了。原来老先生不但有牙科诊所,而且还不止一家,自己每周上班两天。经他一说,我放心地度过了一个长周末,回公司也理直气壮极了。
女儿出生后,我们买了一栋老房子,需要修补的地方很多,光厨房就花了六万多美元。我妈来了,拼命摇头说不值,因为在老家都够买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了。孩子爷爷当时也在,虽然听不懂我妈在说什么,但看出来她对什么不满意,就关切地询问怎么了。给他翻译后,他认真点着头说,一百平米的厨房的确好,就是做饭有点远啊。我妈听罢乐不可支,尽管还存有几丝小心疼,但也不觉得亏了。
2013年有一次我病了,高烧十几天不退,癌症、艾滋、疑难杂症都考虑了,最后医生决定给我的身体做一通大检查,什么都招呼一遍。技师是个胖老头,给我喝完一大罐液体后,叮嘱我不能动,否则会影响成像效果。我情绪很低落,问要上厕所怎么办,他说亲爱的不用担心,我宁可弄湿尿不湿,也绝不会让你尿到裤子里。然后他又不停地讲东讲西,我忘了他都说了什么,只记得笑得我都喘不上气,再想作也作不动了。
前些天,我陪一个从欧洲来的女友去购物,她觉得美国什么都便宜,划拉了一大堆。付账时就没我什么事了,店里的空凋太冷,我就先出去一步,慢慢地朝车位溜达。很快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因为店里没什么人,我想当然地以为是女友赶上来了,便驻足回望。结果不是她,而是不知从哪冒出的小老头,豁牙,白发,矮个,一瘸一拐,满脸沧桑。我怔住的瞬间,他语气凝重、充满歉意地说:“亲爱的,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我忍俊不禁。这时女友向这边走来,奇怪我笑什么。我跟她讲述了与老头的相遇,她也笑个不停,大包小包掩盖不住长发飘飘、裙裾飞扬的风彩。老头费力地坐进旁边的一辆皮卡,挤了几下眼睛,车一溜烟儿地跑了。
上周开学前,由于女儿林林厌烦了她卧室里那几件家具的颜色,我决定为她漆个不同的,于是趁天气好大卸八块,让她把家具搬到院子里。但她不太负责任,稀稀拉拉扔了一草坪,这时邻家老爷爷出来了问:“哦女士,你是不是被赶出家门了?”
林林的脸一下红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赶紧跑去规整。她小时候无理取闹、抱怨这抱怨那时,我曾警告过她:你要觉得家里不好,爱去哪去哪,等我轰你走会很难看。交代她搬家具时,也反复跟她强调不能那么胡乱摆放,但都被她当成耳旁风,而老爷爷一句话,问题就解决了。
本周是新学年的开始,按照惯例,林林学校又举办了年度的课程之夜,即家长轮流去不同的教室与任课老师见面,并听取教学计划等信息。女儿所在的八年级数学由一位活泼开朗祖母级的女老师来教,她的报告做到半截时,一对七年级的家长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屋,急忙起身道歉离开,老师挥挥手说:“没关系,明年再见!”惹得人们哄堂大笑。说明不但是老头,老太同样也很会搞笑。
类似的事例太多了,可以一直写下去。人这种动物很有意思,相互沟通有很多方式,灵活轻松、风趣幽默的确是其中最妙的选择,也是一种好玩的思维游戏。还记得老人院那个老头的微笑和眼神,就像有某种神奇的功效,让我想起来都觉得平和温暖,岁月静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老魏长得不好看。这样说一个人,听起来不厚道,况且他不但与我没有过节,还是我的酒肉朋友。不过他有才又自信,也沉醉过桃花源,别人怎么说都打击不了他,还能笑不滋地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释然。
他和红白二玫的事,比电影还精彩。两朵花不是前后任的关系,而是隐形的情敌,尽管一个黯然神伤,一个追悔莫及,双方并没有任何纠葛。
老魏生于1965年,属蛇,是地道的北方人,在医学院苦读八年后,成为北京一所医院的大夫。干临床不久就考了托福一拍屁股走人了。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后,他做过博士后研究,也通过了医生资格考试,盖因不愿受住院医生那份苦刑,于是自学起方兴未艾的计算机,在一个与医疗有关的行业做起了it。
老魏的同学不是当医生就是搞学术,要不就进了生意场,他却拐进一条很多人不屑的路,然后将大把的时间和银子花在酷爱的户外运动上。不但在事业上他不按常理出牌,在爱情和婚姻上他也独具风格。
他皮肤不白,个子不高,肩宽腿短,缺点刀刀见血。但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还带点坏人的邪气,自然不乏魅力。
他在国内的桃花运就不提了,单说在美国。交了几个女友后,他跟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南方女孩同居六年,但不想结婚。这可是20世纪90年代,留学生中这么潇洒的实在凤毛麟角。小女友是药剂师,苗条秀气,谈吐不俗,从小二十到奔三的年纪,全搭在老魏身上,特像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女友只好走了,嫁给了一个白人同事,老魏应邀去参加婚礼,并送上一个大礼包。为了不显得突兀,他叫了个女性朋友陪同,朋友回来描述新郎身高六尺,健美匀称,笑容灿烂,彬彬有礼,新娘在他身边满脸幸福,真是一对璧人。
可老魏很不服气。他不认为那男的帅,理由为对方是波兰裔,全然不知自己这个小中国佬并不比人家好到哪里。后来前女友夫妇还大方地去老魏家与我们一起过春节,男的果然360度无死角。不过老魏仍辩解说,人的内部结构其实都一样,终于惹恼了我们几个女的,骂他道女人找丈夫可不是拿来解剖用的。
老魏蔫了一段,直到摘到了一朵白玫瑰,我姑且叫她“小白”。
小白是老魏在中国城做理疗时认识的按摩女。他因喜欢运动,身体经常出现各种损伤,某天他路过一家理疗店,决定进去放松一下。有个女的上来接待,老魏一眼就认定她有真材实料,因为这种地方的人多半只是花拳绣脚,基本属于骗钱的,他实在因为腰酸腿疼,只图有粉拳给捶巴几下。而这位长得特别瓷实,脸盘大,腰肢壮,神情平和,没有一丝讨好的神色,敢在这混一定有本事。
女的一上手,证实了老魏的判断,穴位准力道足,把他弄得很舒适。有时被触到痛处,他龇牙咧嘴刚表示不满,她立刻眼睛一瞪:你干嘛来了你不知道!乖乖,老魏当然知道她是对的,一向得意忘形的家伙,初次见面便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一段时间老魏成了她的常客,不过她说按摩的作用有限,浪费钱事小,病耽搁了事大,有的问题得去找医生。老魏听了心里热乎乎的,人被拒了但心靠得更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之后的事怎么发展的外人不清楚,反正渐渐地这朵白玫瑰就登场了。她是中医学院毕业生,在国内一个小城市当医生,因丈夫出轨而离婚,公派到美国参观时没回去,想打工攒够一笔钱,给年幼的儿子一个好的未来。她和老魏在一起很开心,老魏对她也出奇的温和,两人非常默契。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认真的,结婚是早晚的事。
因为我在城中心上班,离政府大楼很近,老魏曾求我帮小白的忙,处理一些针灸培训和资格考试的事宜。她没有身份怎么突然有了社安号,难道跟老魏结婚了?我很八婆地去问他,他笑而不语,我想看来该给他们准备礼物了。
果然,传来了老魏的婚讯,但是,新娘不是小白,而是小红。天,老魏虽然狡黠,但没听说他会魔术,从哪儿变出个小红来?
谜团很快就有了答案。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原舞蹈演员红玫瑰,她因伤退出舞台后,去到老魏原来的医院干行政。她本来跟一个眼科医生都谈婚论嫁了,看到有小姐妹嫁到美国,心里很羡慕。可惜男友对出国不感兴趣,加上其他摩擦,两人就和平分手了。
老魏迟迟不娶小白,是因为心中过不了她不够漂亮这个坎。好奇怪,这会儿他怎么不提人的结构都一样了呢。总之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飞回北京,立刻对小红一见钟情。尽管对老魏的长相比较犹豫,但见他举止得体妙语连珠,小红学习不行,从小就佩服有学问的人,加之回美后老魏殷勤的电话攻势,她一咬牙就嫁了。
然后是一段时间的等待,小红等绿卡。在这个过程中,老魏依然跟小白相好。我是在他的生日聚会上得知真相的,当时就后悔怎么没把给他买的蛋糕喂了狗。本来老魏住在城里,上班也近,却突然在远郊买了一栋房子,出门就是玉米地,我们去为他庆祝乔迁之喜,不料他家附近大周末的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片寂静,闭门修行倒是非常好。
小红来了,精致的鹅蛋脸,溜溜的大眼睛,身材曼妙,快言快语,果然漂亮。老魏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克星横空出世了。
毕竟认识小白的时间长,对为嫁而嫁多少也有些看法,因此我对小红比较敬而远之。不过时间证明她很明事理,并不拜金,我便开始同情她了,因为老魏既不教她开车,也不带她出门,等于变相限制了她的自由。她每天把家里收拾得像无菌室,墙皮和地板漆都擦掉好几层,连后院长几根草、树上结几个果、对面田里有几多玉米须,她都数得清清楚楚。我才回过味来,老魏为什么把家搬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
后来两人间开始狼烟四起,战火纷飞,甚至抡起菜刀来。老魏让小红滚回中国,她说滚可以,但会去报告移民局,说自己付钱了是假结婚,不把他也弄回去她的王姓倒着写。
老魏不得不承认,以前所有的女朋友,每个都比这个温柔百倍,自己上辈子干什么坏事了现在遭报应。其实,他这辈子的一肚子坏水都够喝一壶了,哪用得着谈上辈子。在美国离婚很麻烦,被扯上移民局更不得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想杀人还没胆,老魏终于认栽了。
很快小红就发现老魏和小白哪里不对劲,俩人含情脉脉的不像普通朋友,倒怎么看怎么有夫妻相。我矢口否认知道任何事情,而且我确实是不知道多少,也不想知道。
小红的确准备拿到绿卡就走人的,后来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孩子,也想合法生一个,以后离不离无所谓。她希望有个女儿,继承爹的大脑娘的身材,又担心长反了,犹豫一段还是赌了。如她所愿果然得到了女孩,我第一眼看到差点没晕倒,忍住狂笑向老魏道喜,夸赞宝宝活脱脱一小老魏。他幽幽地说你够损的,一骂骂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人都很爱女儿,也就鸡飞狗跳地过着。老魏被人看见半夜12点在健身房游泳,他的解释是加班进行“挨踢”维护了,但我更愿相信是挨了小红的踢。
其间老魏把家搬到好学区,自己动手铺地板换水管装修改建,下班既做饭还带女儿玩,整个一个真假难辨的新好男人了。女孩长大了,特别聪明,也越来越像妈妈,笔直的双腿,轻盈的步伐,从老魏那儿继承来的贼溜溜的小眼睛放到她嫩嫩的小脸蛋上别有一番韵味,绝对是个小美人。小红吊着多年的心终于放下了。
去年老魏的公司改组,迁到了外州,作为元老他不想再跳槽,不得不跟着搬走了。
故事没完,对于小白小红这对情敌,老魏是这样安排的:
他跟小白说其实他已经结婚了,只是太太小红留在国内。他真心爱她,情不自禁,明明两人更合适,可惜此生有缘无分。小白乍听震惊至极,幽怨之余,毕竟自己无意中介入别人家庭不地道,也不好多怪他。
他跟小红说小白喜欢他,可他没那意思,不然怎么会娶她当太太。只是小白境遇不好,作为哥们儿有时他帮帮忙,不要把人往歪处想。小红觉得他算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况且自己有抢了人家头衔的嫌疑,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两朵玫瑰都是心眼还不错的女人,老魏这个大骗子。
老魏公司附近有个酒吧,他在那认识了个单身的白人酒鬼。酒鬼只是爱喝几口,并不暴力,老魏通过一个办法,让他和小白结婚了。说好几年后散伙,可不到两年酒鬼就去世了。他患有严重的肝病,以前就被医院下过病危,因此肯定不是小白害的。酒鬼是个退伍兵,有不错的退休金,作为未亡人,小白倒一下衣食无忧了。难怪她有了社安号,难怪老魏没法回头。
老魏和小白在一起是非常快乐的,但他摆脱不了美好形象的诱惑,小白只是他的里子,他还需要小红做面子。拥有可以带到人前展示的美女,赔上再大的幸福他也在所不惜。
说中国男人在择偶上第一看重的是漂亮,应该不算太错。不是说西方男人就不看重,其实大家看人的标准都差不多,西方男人年少时同样喜欢靓丽的美女,只是当成熟了,尤其受到良好的教育后,往往便会超越单一追求外貌的做法,更加注重双方内心的和谐和思想的交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