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空一碧如洗,蔚蓝的河道尽头与天相接,太阳找不到任何一片云彩遮挡打盹,直晃晃地洒向大地。河水微波粼粼,反射出金闪闪的细碎阳光,也倒影出对岸郁郁葱葱伸展开叶的灌木丛。河道斜坡上绿油油的小草慵懒地享受着阳光沐浴,偶尔有零星的野花摇曳生姿。距离河道两百米的地方,粉刷成粉蓝色的别墅成群,仿佛盛开在高原上的格桑花。
“辞职了有什么打算?”风晔与凌泣坐在河岸的斜坡上。
“先休息休息再说。”
“也对,我觉得你过于透支你的身体,需要好好放个长假。”风晔随意拔起一根蒲公英把玩,“要不干脆当少奶奶算了?”
凌泣收起双腿,抱住膝盖,她把头枕在膝盖上,说:“那你的少奶奶生活过得好吗?”
风晔叹了叹气。
凌泣转过去疏淡地笑笑,果然一入豪门深似海。
“凌子,虽然我觉得从少对你不错,但我一直处于天人交战的状态。既为你们的般配而高兴欣慰,又为你们的未来而担忧。”风晔显出忧愁的表情。
凌泣远眺河道东面,几个壮实的男人正扛着皮划艇向河面走去,从子衿身在其中,尽管穿着统一的黑蓝相间的紧身服,带着运动墨镜,手握着桨,看似千篇一律,却又与众不同。昨日归国,今日应酬,他的行程总是丰富多彩,繁忙紧凑。相反,凌泣的生活,相似的繁忙,却枯燥乏味。
“你们有什么打算?”
凌泣也抓起一根蒲公英,不用费劲去吹,它迎风招展,飘絮随即散开。“缘来缘去,顺其自然。”
“没事,你一定会得到该有的幸福。”
风晔居然用这种鼓励的口吻,凌泣心中苍凉。她从来不想以感情失败者博取大家的安慰,可能他们会错了意。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凌泣越来越相信因果宿命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与从子衿上辈子结过孽缘,怎么会无缘无故纠缠至今?还有简颢墨,也许也结过恶缘。
华青青出现在她们视线里的时候,凌泣在沉思。华青青将响个不停的电话交给风晔,风晔便歉意地走开接听电话去了。
身边换了个人坐下来,华青青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凌泣足足有一分钟,才开口,“Lynki,凌泣?”
凌泣感觉华青青在自言自语,搞不懂她的意图,点点头。
“听说你辞职了,要不来我们公司当设计师吧?”
“啊?!”
“不要惊讶,我们家族有遗传,看人很准的。”华青青不怀好意地笑着,那一刻,凌泣知道DNA这种东西的伟大之处印证在笑容的每个纹路中。
“谢谢抬爱,我还不打算找工作。”
“如果以后想找工作,或者说以后某人欺负你了,请大胆来找我。”华青青会意地眨了一下左眼。
凌泣唯有假装接收到讯息,点头莞尔。她不打算再入服装业,追赶不停的时尚脚步让她疲乏,时尚圈里的真谛就是“变是唯一的不变”,对于喜好安宁的她来说,越来越力不从心。退一步说,即使再入服装行业,她怎么会当设计师呢?时尚圈里,分工精细,隔行如隔山,小到绣花织染,都是五花八门的精工行业。她不过是三脚猫的跟单,不小心被推上断头台,冒充一次时尚推手,有惊无险过关已是幸运女神眷顾,哪里还敢涉足光环萦绕万人瞩目的设计师行业?
华青青读懂她的心思,“其一我看过你画的设计图,看得出你有绘画功底;其二从你这次的时装周策划,看得出你有极强的色彩感,和天生的时尚诠释能力;其三,人人哄抢的必是人才,你信不信你这个辞职的消息一放出去,不出半小时,猎头的电话会将你淹没。”
华青青和从子衿一样,条理清晰说服力极强,也是个谈判高手。此时,两条四人双桨的皮划艇乘风破浪一闪而过,速度完全不输赛车,平静无波的河面似乎被两道锋利的刀刃破开。
凌泣压根不会同意她的邀请,一个从子衿已让她头疼至极,再来一个华青青,她也许会濒临崩溃。她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华青青站起身,拍拍凌泣的肩膀,“好好考虑考虑吧,有句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有,你画的那个设计图在我手里,我打算等适当的时机再还给小矜,千万替我保密哦。”
凌泣这才想起,久远的从前,那个咖啡四溢的夜里,她百般无聊地回复意大利客户邮件的同时,闲来无事随意速写了几份设计图。然后她漫无目的翻开世界地理杂志,发现他们的合照,后来从子衿将她强行拉走。于是,这副无意为之的画作,成为了当晚的在场罪证。它因祸得福,辗转又变成华青青手中的一幅邀约设计图。
命运多舛的世界!
凌泣没有让自己胡思乱想下去,最终让她戈然而止的是郁青葙的声音。
郁青葙趾高气昂地说,“听说你要离开了,什么时候走啊?”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辞职并不代表我会离开。”
“你还想留在这里缠住颢墨吗?”
女人偏激起来简直无药可救,凌泣早已明白这点,只当做无理取闹的小孩在撒泼,“我没这个闲心陪你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你的男人请自己想办法,不管是栓也好,绑也罢,请不要拉上我。”
郁青葙态度大变,低声下气起来,“求求你离开吧。”她的要求与简母一模一样。“我爸知道颢墨要离开我,本来就很生气,现在又知道他喜http://www。345wx。com欢你,我爸更加怒火中烧。你可能不知道我爸的脾气,他从小宠我,我怕他会迁怒于颢墨。你离开好不好?”
多么低至尘埃的爱恋,这一刻,凌泣同情这样情深意切的郁青葙,爱情本身终归是无罪的。
“请问这是我离开就能解决的吗?何况简颢墨他不是玻璃娃娃,一碰就碎。”
“凌泣,你怎么比我还天真,我爸他可以不伤害颢墨,但是颢墨的家人呢?”郁青葙瞪着大大的双眼,分不清是怒气还是委屈,“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你难道也不为自己的家人想想吗?”
最后一句一针见血。一阵恐惧不断填充凌泣的心房。她怎么忘了郁青葙的家庭背景,官官相护,官商也要勾结。纵使不勾结,私底下也肯定有千丝万缕的人情人脉。且不论郁青葙的欲加之罪,单从家人的角度,因她而让家人受牵连,本来已是无辜至极。单凭凌泣一己之力,何以抗衡如此庞大的权利呢?
可保护家人本来就是儿女的责任,凌泣一字一句地起誓,“郁青葙,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和简颢墨半点关系都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任何时候都不会有。你完全可以放心,也让你家人收起那份毫无意义的防备心。”
本以为如此郑重其事,能宽慰郁青葙,却换来她的步步紧逼,“你说没有就没有?那你帮我分析一下,为什么他几年如一日对着一个13*92132745的电话发呆?为什么他每个月不间断向一个不知所谓的基金会捐钱?为什么买了一幅雪地情人的摄影作品挂在办公室墙上?为什么躺在病床上也苦苦喊着小七小七?为什么……”
郁青葙的每一个为什么都连哭带喊近乎绝望地逼问着凌泣。凌泣步步后退,犹如五雷轰顶,她仿佛闯入别人的陌生世界里,又好似是她熟悉的领域。要换回逝去已久的回忆多么艰难,相比之下,要唤起覆盖尘土的记忆却如此简单,轻轻一吹,就浮现而来。简颢墨,他确定是在用这种方式悼念他们的过去吗?难道这样赎罪会心安理得一些吗?可他离开的时候多么冷酷漠然,不留一丝感情将她推入无边的深渊啊,他怎么可以不将绝情的角色扮演到底呢?
凌泣终于退到无路可退,再次掉入无边的黑洞,手足无措地挣扎着。她耳边充斥着忽远忽近的吵吵嚷嚷,她眼前黑漆漆一片,有一道刺眼的远光指引着她前往,而身体如同被石头捆绑,与光明相去甚远,落入无底洞。
在她感觉时隔光年的距离的同时,岸上瞬间一片喧哗,郁青葙惊吓无措地呼喊着救命。闻讯赶来的众人喊声四起,目睹着简颢墨一跃入水,从子衿划船破浪而来。一场喜气洋洋的庆功宴,被一场惊心动魄的英雄救美场面喧宾夺主,堪称其情可泣,其状可悲。
昏迷的凌泣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将她击垮的原因太多:不识水性,血糖过低,积劳成疾,压力过大,休眠不足,作息紊乱,神经衰弱,脾胃太虚等等。从子衿听着医生的诊断结果,望着苍白如纸的凌泣,愁眉不展。这个看似自强自立的女人到底是如何照顾自己的?
凌泣的嘴唇还泛着紫,全身抽搐,好像被电击一般无休无止。从子衿拥着棉被抱着她,安抚她。好不容易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她才稍微安静下来。即使昏睡,她也不能安稳,好似噩梦连连,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知她经历怎样的恶梦,她皱紧眉头猛烈地摇晃着脑袋。当从子衿凑过去,轻柔地抚摸她额头,她旋即听话地静默下来。
不稍多时,相同的情况卷土重来。年轻的夫妇惬意地从商场归家途中,一辆横冲直撞的车速度不减地撞上人行道,不偏不倚向那对夫妇直奔过去。后座上的身怀六甲的女人猝不及防地甩上车的引擎盖,在空中转了两个弯,重重地摔在地上。女人手中的雨伞在飞雨中颠来倒去,顷刻间成为溃败凋零的花朵。她丈夫的身体在冲撞的那一刻如发射的人肉子弹,飞射而出,成抛物线状掉落在地。丈夫的血泊流淌在细雨未停的马路上,与坑坑洼洼的积水融为殷红一滩,又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