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萦绕在脑海中的,却是完全背道而驰的念头。
至今他仍在思考,牢笼开启的那天,他该如何让鸟儿失去飞离的力量。
但他想要留住的人,等待重获自由的那一天,已经等了十二年吧?
正因为如此,他无法面对程亦禹,生怕自己丑陋的欲望,会被那双澄澈的双眸看穿,发觉他根本无意放他自由,只算计着如何再次捆绑住他。
决定暂缓回家的时间,阙南炎应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
「请您千万记得要保重身体。我担心自己退休以后,您又会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健康。」
「你放心,我会再找一个不会责备我的秘书。」
「董事长……」黄秘书苦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这位追随父亲和自己几十年的资深秘书要退休,他当然感到不舍,但他不打算说出慰留的话,以免造成对方的困扰,只看似随性地询问征选新秘书的进度如何。
没想到黄秘书难得露出为难的表情,回答「还在寻觅适合的人选」,语气中透露深刻感慨。
「要不是亦禹也要离开,我很希望由他来接替我的工作。」
「喔?阿禹吗?」
纵然出现令他动摇的名字,阙南炎依旧不动声色。
黄秘书先澄清「选人用才的决定权还是在您」,开始分析程亦禹的工作能力有多适合这个职务。
只不过,说到最后,黄秘书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他不是那种身份,我一定会倾力说服他接任。」
深知对方口中的「那种身份」是指什么,阙南炎抱起双臂,仰靠在舒适的椅背上。「就算阿禹是那种身份,由他来接替又有什么问题?」
「就工作能力而言,他当然无从挑剔。虽然公司里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但在家里……我想您一定也有所闻,不少人对他报以异样眼光,甚至不肯听从他转述的命令,刻意刁难他,有时还对他冷嘲热讽。」
阙南炎的确听过这样的传闻。
但程亦禹不曾向他抱怨,他也从未自他口中听到任何委屈。就算有人对他不服,交代他的事依旧处理得完美圆满。
光凭这一点,于公于私,他都舍不得放开这个人。
「家里的杂音我会设法解决,有你的推荐,我可以问问阿禹的意愿。」
「但他和您的契约即将到期了,不是吗?」
「那又如何?」
「既然如此,您要以什么身份要求他留下?是他的所有者,还是他的上司?」闻言,阙南炎不悦地蹙起眉心,资深秘书仍面不改色。
「您的私事我一向不过问,您会留着他这么多年,连我都很讶异,您对亦禹太执着了。要是您对他没有一丝情感的话,或许不该强留。」
你对他太执着了……这不是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这句评论了。
「这是我的私事。」
「请恕我僭越,如果您继续以使唤宠物的心态对待自己的秘书,这层关系延伸到职场上,势必影响到工作效率,也会影响他的情绪。」
多么含蓄的说法。阙南炎也很清楚,黄秘书质疑他会把办公室当成卧房使用。而事实上,他的确会这么做。
一旦确认能把想要的人留在身边,他就再也不会隐瞒自己强烈的欲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压抑,直到断绝为止。
「我始终相信,工作不只是求顿温饱而已,也是一种证明自己的方式。安全感、尊荣感,以及归属感……想必您在学期间,也学到类似的概念。」
需求理论,他熟悉到想吐。
问题是,他根本不明白程亦禹想要什么,自己愿意付出一切,只为了换取他留在自己身边。
但最终,他想要的,或许正是自由吧!这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给的。
「如果您希望亦禹接任秘书的工作,就不该以对待宠物的心态面对他。如果您办不到,请放他自由,以他的能力,值得拥有更有尊严的工作。只要他身为宠物的一天,就永远无法得到应有的尊重……唯有这点,我赞同策先生的看法。」
「你们听到了?」
「清清楚楚。亦禹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其实在档案室难得犯了几次不该有的错误。」
那个工作时完美得简直像机械的人,终究还是动摇了。
阙南炎感到些许得意,却也难免为此懊恼,如此矛盾的心情,连自己都搞不懂。
「总之,这是我这位会责备您的秘书,给您的最后一个劝告了。」
「我知道了,我自有分寸。」
哪里来的分寸,简直是一团混乱。
指尖烦躁地敲打办公桌,阙南炎抽出一根烟,从口袋里掏出名贵的打火机点燃。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正想着自己真是变软弱了,手机铃声突兀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接起手机的黄秘书礼貌性地说了声「抱歉」,在看到来电者的同时,向他低声报告是新管家打来的。
阙南炎不解地扬起眉。新来的管家由于人生地不熟,只会和态度较亲切的程亦禹联系,很少直接找上黄秘书。
更何况,新管家下午才为了家里的事把程亦禹找回去,现在为何又打来?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新管家慌乱地大喊「怎么办」的声音,就算透过另一人的手机传来,依旧大声得刺耳。
「亦禹……亦禹他……还有君扬少爷……」
当阙南炎从对方支离破碎的求救声中,拼凑起不堪入目的画面,才惊觉到,自己的预感一口气成真了。
「董事长……」黄秘书交织着复杂情绪的呼唤声,丝毫没有传到他耳里。
握紧的拳让指尖深入掌心,咬紧的牙让下颚隐隐作痛。难以言喻的痛感,伴随着激烈的怒气,即将冲出躯体。
火焰,轰然作响。
放手的日子已屈指可数,眼下的情况却彻底打乱一切。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想要的啊……」
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惩罚他没有汲取教训,还是执着于一个学会背叛他的人。
好痛……
「滴答!」
好痛……真的好痛……
「滴答!滴答!」
清脆的水声敲醒昏沉的意识。
程亦禹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充满湿气的冰凉磁砖,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带点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而他的背上,却有如锐器划过般灼烫得发疼。
身上残留着湿黏的感觉,覆盖在额前的发丝遮蔽了视线,想要拨开眼前的阻隔,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缚在头顶上方,动弹不得。
如此充满痛楚的禁锢感,熟悉得令人头皮发麻。
很快的,冰凉的水柱毫不留情地冲激虚弱的躯体,程亦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低吟。
「怎么样?清醒点了没?我们可以继续了吧?」
比空气更冰冷的低沉嗓音响起,他望向声音来源,朦胧的视线中,面无表情的冷酷君王,环抱着双手伫立在一旁,欣赏自己的惨状。
「我叫你帮我管管君扬,没想到你连他的下半身也一起顾了。还是我太久没疼爱你,让你饥渴到对他出手?」
听着阙南炎的控诉,他的意识也益发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