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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嘴鹤与呆头鹅
作者：鹔鹴
横空出世
话说多年以前，中原境内久未经战乱，十分平静繁华。当兵的倒是因军饷充足，还算军纪严明；趁乱打劫的强盗、偷鸡摸狗的小贼却惨了。没赶上能放肆捞几把的乱世，只好在这太平盛世找些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做。
同一时间，应着民众的要求、时局的必然，武林人士纷纷现身，正教邪教一把抓，大侠也好，魔头也好，层出不穷。而就在荸荠山——没看错，就是荸荠山，因它的外形而得名——上面，建起了一个山寨。山寨众人一开始终日无事可做，于是有饿肚子的人拿着把砍刀下山勒索，山道上一横，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给命。
有不堪其扰的百姓告到官府去，官老爷思考了半个与，终于厌烦了整日派人去衙门口清理鸡蛋液的生活。于是随口派了几个健壮衙役扮作过往行商，背了用衣服布匹撑得鼓鼓囊囊的包袱，专门在山道上游荡，吸引匪徒来抢。果然有一人从一旁密林跳将下来，挥着手中大刀往前一指：“前面何人？”
官府衙差定睛一看，颇为吃惊：这人既不是胡子拉碴的大汉，也不是满脸横肉的屠夫。一身月白长衫，绣上了白色若隐若现的纹路；袖口衣摆都是银线滚边，满头乌发用一条蓝绸随意系着，搭在左肩上，风流潇洒，难以言表。特别是那双眼睛，眉目如画，恐怕世上所有人看到了都要呆上一秒。
时逢深秋，火红金黄的叶子铺满了山道的青石。那双精致的靴子踏在厚而软的落叶上，更衬得上面绣着的银边闪闪发亮。
官差互相看看，都皱着眉。这个人拦路抢劫？别是哪家公子路过，被山贼抢走了盘缠吧？可要是如此，他怎么还有剑防身呢？
官差里有个叫石头的还算机灵，对着那人作了一揖，喝问道：“请问公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可曾在这山里遭遇贼匪？”领头的差役对他微微点头，表示赞赏。
那穿长衫的公子挑眉道：“看来几位是官差了？寻常百姓，看见密林里跳出人来早就惊跳逃走了。我看这事儿也该是最近的官府管的，忒没用了，山匪都被我收拾了你们才来，县太爷又是个怕事的人罢！”
几个官差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人说得有理。不过也不能任他羞辱，身上虽没穿着官服，好歹还是县里唯一的衙役兼捕头呢——领头的人如是想。他打量了这人一眼，想来该是富贵人家的，不过没带小厮书童，应该与官家没什么关系。另外，他拿着那把刀刀鞘挂在背上，刀身看起来倒不是很重，看着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也不是习武之人。
凭借着他多年的阅人经验，领头的大喝了一声：“在此深山密林出没，手拿凶器，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一人如何收拾了那些山匪？莫要吹牛皮，定是你与那山匪勾结起来，戏耍我们呢。”
领头的正要回过身叫一句“兄弟们，上！”却见眼前一花，直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疼。原是那人轻功卓绝，一来一回之间不过弹指，却用手帕子裹在手上照着他脸上就给了两巴掌。他回过神来正待发怒，却见那公子小心翼翼地将帕子从手上拈下来，一脸嫌弃地看着帕子上明显的几道尘灰。衬着那白玉般的修长手指，更显污脏。
头领愣了半晌，大吼：“你他娘的扇了我两巴掌还敢嫌我脸脏？！”
官差们：……重点是这个吗是这个吗是这个吗？？我们忍笑忍得很辛苦啊！
月白长衫的公子没再理他，随手一扬，那块帕子便脱离了他的指尖。但奇怪的是，那帕子并没有打着卷随风飘走，而是保持着原来的形状直直的坠在了地上，碎成了齑粉一般的冰渣子。几片落叶飘起，那白色的帕子便一点也不剩了。
领头的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厚厚的落叶上，幸好没摔到尾椎骨，要不然叶子再厚也要疼的——他正想着，就觉得脑后一阵风过。一回头正要警告他们别将此事宣扬出去，否则——
“喂，你们这群小人！不要丢下我啊！喂！”领头看着远去的一行人影泪流满面。
公子拍了拍手，收刀入鞘。
一个背影缓缓去远，只留下一个声音在回荡：“记住了，我是穆岫羲，出云公子穆岫羲！禾白小川的穆，山由岫，王羲之的羲！穆岫羲！”
领头的在原地直骂娘：“你他娘的名字重复那么多遍干啥子哟，老子又记不住！没文化怎么的了，招谁惹谁了……哎哟，屁股痛死了……”
忽略他的抱怨，总之，元宝二年，整个武林都知道了——出云公子穆岫羲横空出世。从此，开始了一段扯成了麻团都扯不清的奇缘。
☆、庄主打虎
上回说到出云公子穆岫羲横空出世，霎时间武林邪教人人自危。为什么呢？在三个月以内，出云公子一路从洛阳杀到淮扬，从山路里的小喽啰一直到占山为王中原有名的魔教之五个分坛，都一一端了。
正派的武林人士几乎都松了一口气——除了武当少林一类历经沧桑时间久远的名门正派，已经很久没有天资卓绝的人愿意投到正派了。名义上的武林盟主一个头两个大，头发白了一打，胡子捻断了数茎，整天在那里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哎，就是叛逆啊，老觉得加入魔教就长了脸了。道义谁来传承啊，正义谁来伸张啊，哎……”
站在他旁边的两个随从被他唠叨地耳朵出茧子，左边的人总觉得右耳朵整日嗡嗡作响，右边的人总觉得清理左耳朵的频率要比清理右耳朵多一倍。而且装样子的时候一个人手上捧着琴，一个人手上捧着书，还没法儿掏耳朵，盟主说是有辱斯文。
你他娘的一个武林人士说什么斯文？！真斯文的人谁手上会转着三把小刀还老是把自己耍了那么多年铁锤磨出的老茧割破？翻了个白眼，继续狗腿地叫下人帮老大端茶捶腿。
当然这一切出云公子穆岫羲是不知道的。他此时正在一座小山中徘徊——他已经在此绕了三日，饿得都快没力气了。
——因为穆岫羲风度翩翩十分潇洒，实则是个大路痴。上一次收拾那伙山匪之前他抓了个人带路，而更前面那三个月，他则是撞上哪个倒霉的就上手，免得团团转浪费太多时间。
当然，他本可以用轻功赶路，却在临出小镇的时候被一匹马踢了一下——这本是不打紧的，这轻功好的还不能避开？可是他往旁边一让，却踩着了旁边立着的一滩水。脚一滑，崴了。
现在，他正一瘸一拐地走着。
于是一步一挪到了个水潭边，洗了把脸。他实在累得不行，正想仰头睡下。考虑了一会儿，改了主意：他怎么能以天为被地为席呢？于是把包袱拆开了，银子揣回怀里，摊开了所有的布匹，才半卧着凑合睡了。
睡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耳边有些响动，立刻皱起了眉。他日常起床都要花很大的功夫，不让他睡满四个时辰就把他叫起来的仆从通常在三日内不是鼻青脸肿，就是到处内伤。因而他把眼睛掀开了一条缝，这一看，却霎时被吓得醒了一半：一只老虎正离他一尺之远。
金黄的毛发，黑色的条纹，立起的细毛……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种温热的鼻息！
穆岫羲僵在原处不敢动弹，任由那只老虎接近再接近，想着脱身之法。
就在老虎的爪子摁在地上发出声响的时候，忽然，一个白衣飘飘的人从远处的林梢踏风而来。
曹子建文曰，“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那人蒙着一块面纱，身上一面画着梅花，另一面画着……咦？那是什么来着？
穆岫羲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也不能怪他，他那古怪的师傅居住在高山之中，虽不是什么拥有绝顶武功的世外高人，却绝对能称得上隐士之风。山上基本没有人烟，除了一条老黄狗作伴，没别的驯养动物。唯一见过的飞鸟就是些雀儿，出山进山就一条路，还是他师傅为了训练他让他十二岁一个人拿斧子砍出来的——这也就可以解释他路痴而且不认得那衣服上鸟儿的缺点了。
穆岫羲也实在是累了，竟然就坐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人与老虎缠斗起来。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那老虎已经被耍的晕头转向，气喘吁吁。那人纵身一跃，剑光顺势而下，瞬间将那老虎刺到在地，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