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处一直铺到了隆阳殿前。
隆阳殿前的高阶之上,站着慕左相、蒋太尉、凌云三位辅政大臣。慕左相双手高捧先皇遗诏,肃穆而立。凌云双手高捧内置国玺的鎏金木匣,含笑看向远处。而蒋太尉则垂手而立,只是面上笑容略显僵硬。
文武百官均着朝服,按照官阶分列隆阳殿前的阶梯两侧。他们虽然低着头,却对周围一切了若指掌,心中不免都有些诧异。若按常理,太尉大人既然身为辅政大臣之一,那么太尉大人应手捧盛有龙符的鎏金云盘,为何蒋太尉手中却是空无一物?
宁兮哲乘坐龙辇至隆阳殿的高阶前,礼官唱礼后,宁兮哲在三声鸣鞭中步下龙辇,昂首挺胸,迈步登上高阶,在三大辅政大臣下方的最后一阶平台上站定。
礼官唱:“宣读先皇遗诏!”
慕左相双手高举过头,周全了礼数后,才收回胸前,展开遗诏宣读:“朕御临三十一年,不敢逆料至四十年。朕虽无显著功绩,却也算恪守基业,无愧我南宁历代先皇。近日朕体违和,特立此诏,以保朕身后国基稳固。太子兮哲自幼厚德,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日昭告天下!”
慕左相一口气读完,心中大石终于落下,将诏书合拢,高举。
礼官唱:“新帝接先皇遗诏……授国玺!乐起……”
礼官虽唱“乐起”,但由于是在先皇丧期内,宫中礼乐是设而不奏。故而,只有鸣鞭声响起。
宁兮哲所站之处离最高的平台仅有九级阶梯之距,仅九步之遥,二十年的太子生涯就将结束,他终将坐上南宁皇朝最高的宝座。他抬头望向站在上方的凌云,与她对视一笑后,深吸一口气,开始抬步。
宁兮哲一步还未落下,便闻一声暴喝。
“且慢!”
顿时,凌云眸色一寒,慕左相脸色一沉,蒋太尉眼中却溢出笑意,高阶两侧的文武百官齐齐一怔,纷纷循声看去。
被先皇封为肃亲王的大皇子宁子阏狞笑着迈步出列,高声道:“我看父皇崩逝之事尚有蹊跷!父皇身体一向康健,为何偏就在起意废储后,便突然病危?”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宁兮哲霍地转身,冷冷扫视众臣一眼,遥指阶下:“肃亲王所言何意?”
“本王不过是将大家心中的疑惑说出罢了。”宁子阏傲然回视,“太子是否应查明父皇崩逝之因后,再行登基大典?”
“肃亲王此言差矣!”未等宁兮哲答话,慕左相已一步上前,“国不可一日无君。既有先皇遗诏,理应新帝登基后,再行彻查!”
宁兮哲却于此时出声:“不!父皇崩逝之因未明,本监国怎能安心登基?况且……”话音拖长,凛然扫视高阶两侧,“既然有人心存疑惑,那本监国自当为你们解惑后再行登基。否则,怎能君臣一心啊?”
慕左相微愣,跨前一步,正欲再言,却被宁兮哲扬手制止。
凌云站在上方,看着宁兮哲的背影暗暗点头,看慕左相投来询问的眼神,又回以一个安慰的笑容。
慕左相心念一转,当即捻须而笑。
“哦?”宁子阏挑了眉,“那……太子打算如何彻查,又让何人彻查?”
宁兮哲淡笑着俯视他:“四皇弟不在京城,便请肃亲王与本监国一同彻查。不知肃亲王,意下如何啊?”
“本王也是父皇之子,四皇弟不在京中,理应你我二人同查。”宁子阏沉声道。
宁兮哲微微敛下眼帘,转身对三大辅政大臣道:“登基大典暂缓,待先帝崩逝之因查明后,再行登基。”
“是。”慕左相、蒋太尉、凌云三人异口同声地应了,面色却是各异。
一旁,礼官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茫然地举目四望,手足无措。
宁兮哲体贴地吩咐:“撤了吧,都退下。”遂即看向阶下的宁子阏,“辅政大臣与肃亲王随本监国入宫。”袖袍一甩,转身往东宫行去。
被点名的四人对视一眼,举步跟上。
一场庄严、隆重的登基大典被大皇子这么一闹便成了残局。高阶两侧的众臣面面相觑,待宁兮哲一行人去得远了,方三五人同行,小声地议论着,结伴散去。
有一面容清秀的小太监极为伶俐,远远瞧见宁兮哲一行,便吩咐宫人们上茶。
“行了,都下去吧。”小太监细声细气地吩咐。
宫人们应诺退下,小太监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身形一闪,没入大殿偏角的暗处。
宁兮哲领着四人一路疾行回到东宫,在东宫大殿坐下。
刚一坐下,慕左相便开了口:“肃亲王既对先皇崩逝之因心存疑惑,料想定有所指,还望明示。”
闻言,肃亲王皱起眉头,面色凝重地说道:“本王早年曾听闻江湖有一种药,服用时乃大补,停服则快速衰竭。”
“肃亲王莫不是认为先皇崩逝之因与此药有关?”慕左相沉声问。
肃亲王沉痛地点头:“正是。本王看父皇的情况正有些像中了那药的征兆。”
唇角轻轻勾起,凌云无声冷笑,挑眉道:“先皇有所征兆也不是近日之事,为何时至今日肃亲王方说出心中疑惑?”
“本王之前并不曾想到。父皇驾崩那夜,本王于榻前无意间看见父皇唇色殷红,回想之前一切,方起疑。后又命人四处打听,这才查出原来江湖上确有此药,名为‘迷情’!”肃亲王眼眶一红,“怪只怪,本王没有早些想到,若是早些日子,父皇也不至于……”
宁兮哲眼角一抽,眼神瞟向凌云。
凌云对他微微摇摇头,低头思索起来。
慕左相面色面色凝重地看一眼宁兮哲,没有出声。
“既如此,还请监国下令搜查宫中,也便证实肃亲王所言是否属实。”蒋太尉捋了捋胡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宁兮哲面色一沉,扬手道:“来人啊!传本监国之命,即刻封锁景和宫!”
“兹事体大,太子不会是想让御林军去搜吧?”肃亲王笑问。
宁兮哲微怔:“那依肃亲王之见……”
凌云微微颔首,唇瓣轻动。
肃亲王却不急答话,端起茶盅轻饮一口后,才道:“为示公允,不如太子派御林军与本王的禄骑营同往?”
“看来肃亲王对御林军不太放心啊?”宁兮哲沉声问,见肃亲王挑眉后,又道:“武将军素来刚正不阿。为示公允……来人!传武将军率一骑武家军入宫与禄骑营一同着手搜查。”
肃亲王面色微变,低头间,眼神一闪,遂即冷哼一声。
正在此时,凌云突然面色惨白,“咚”地一声从座椅滑下,晕倒在地。
☆、第一百四十九章
殿内几人被凌云的突然晕阙惊得齐齐愣住。
宁兮哲吓了个够呛;什么都来不及想,一步扑上前将她捞在怀里:“老师,老师!”
几人看这情形,又是一怔。
慕左相回过神来;微微偏头打探着宁兮哲的神色:“太子殿下;宣御医?”
“对;对!御医!”宁兮哲如大梦初醒;扯着嗓子就吼:“来人啊……速传御医!”
“方才都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晕了?”肃亲王站起身;走到宁兮哲身侧;审视着他怀里的凌云;“本王看少傅大人也不像是体弱之人啊?难不成……”
“肃亲王有话;不妨直说!”宁兮哲抱着凌云,霍地起身,寒着脸瞥向他。
肃亲王却不再言,只是冷冷一笑。
之前隐身于暗处的小太监乘乱从窗翻出殿,又从正门进来,唯唯诺诺地领了命。
宁兮哲突觉怀中人似是动了一下,忙低头去看。
“老毛病了,不用传御医。”凌云扶着额低声说了句,几不可查地冲宁兮哲眨下眼,“徽茗居有药,臣回去服了药,休息片刻便好。”
宁兮哲微怔一瞬,心念一转,忙将往外奔走的小太监唤住:“回来!既然老师说不用传御医,便不用去了。退下吧。”
小太监躬身应了,退了下去。
凌云以眼神示意宁兮哲将她放下。她一手揉着头,一手扶着案几站起,深邃的眼神状似无意地扫向小太监的背影。
宁兮哲关切地看向凌云:“老师,可要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臣先行告退!”凌云微微躬身施礼后,转身出殿,慢慢悠悠地回徽茗居去了。
蒋太尉微眯起眼,看着凌云的背影若有所思。
宁兮哲理了理衣袍,转身回到主位坐下:“诸位都坐吧,待武将军与肃亲王的禄骑营入宫了,我们去景和宫看看。”
诸人各自归位坐下,饮起茶来。
一时间,大殿内静得只闻茶盅盖的磕碰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章总管快步入殿:“太子殿下,武家军与禄骑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