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宁靖推了推,发现房门被锁上了,便挪了几步到窗户那边,想窥视一下青箫在房内干什么。
他弯腰,刚把脸贴近窗户,聚精会神之际,就被人猛拍了一下,惊得整个人弹起,倒退了好几步。
在他退后的同时,他两边的鬓发被凌厉的剑气削去一半。半截鬓发在空中悠悠晃晃的飘摇,最后落在地上。
拍康宁靖的是昨日给段桐青箫引路的童子,至于削康宁靖的,不知道是不是从站在自己房门口脸色阴沉,面无表情的段桐。
康宁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惊魂未定,余光飞快地瞄了眼即使在剑鞘里也依旧慑人的渊龙,狠拍了一下那个童子的脑袋,“干什么?吓死我了!” 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刚刚自己没退后的话,估计脑袋就被劈成两半了,还是横切不对称的那种。
童子无缘无故挨了打,缩了缩头,拱手对康宁靖道,有些委屈,“是三庄主叫我这么做的。”
“师兄?”康宁靖惊讶,“他怎么老是缺德还要捎上别人?”
童子不敢与康宁靖过多的议论康宁凌,道,“三庄主叫你先去找二庄主一趟。”
“可……”康宁靖刚想说,房门便开了,青箫从里面走出来,衣冠整齐,笑容如常。
“我奉庄主之命,领段桐少侠与青箫少侠去食舍用早膳。”童子对青箫段桐做了个“请” 的手势,一举一动不知比康宁靖老成多少倍,走前不忘对康宁靖补充,“二庄主现在天机庄主的书房。”
去食舍的路上,童子在前面领路,一言不发。
段桐本就不是言多之人,再加上青箫也没有开口的打算,气氛凝重又沉闷。
经过昨晚之事,青箫纵使能在康宁靖面前强装平静,却无法不让同门朝夕相处数十年的师兄段桐看出他的异样。
即使只是个梦,即使现实并非这般,但也暗示着他本身就有如此荒诞,如此有违常理的念头。
到了这一步,青箫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掩盖那份早在心底生根发芽的悖逆感情。
第十七章:康宁庄之宴
旭阳城城主与副城主也受天机子之邀,出席康宁庄名为“邀天下俊杰一聚”实为为康宁庄二位庄主招夫的宴席。
古柏与天机子相识虽只有两三年,但天机子知这个人深不可测,既无疏远行为,也不会有亲近之意。
在来客眼里,古柏是朝廷要臣,皇亲国戚的老师,闻名天下的大儒士,但再怎么显赫,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而叶灵运虽然是皇族,身上却流着前朝皇族的血。当今天子一时兴起,将他封分到旭阳城做城主,帝王心思无人可料,难保他这个“王爷”的头衔能一直带着。
故对两人的到场,也没有太过在意。
反倒是代表潜龙剑宗的段桐青箫,较能引江湖中人瞩目。
作为宴席的主角,康宁薇康宁涛并非自愿招亲,所以没有刻意的盛装打扮。
康宁薇危坐主桌,沉着一张脸,对来来往往的江湖俊杰们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康宁涛尚算遵循天机子的要求,眼观八方,端着一副认真挑人的样子,实际上是隔一段时间换一个角度放空。
康宁靖拿起筷子手却抖了抖,莫名产生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江湖人都知康宁庄四个庄主并称康宁四杰,其中三个都在主桌,唯一没有在的,往往是所有人最想见到的。
康宁凌并不愿意出席,天机子拗不过他的执拗,对此束手无策,只能说一句,“到现在你还是如此,为师对你很失望。”并没有用所谓的激将法,而是终于不顾康宁凌是否还沉溺于往事的悲痛,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阿靖,你筷子掉了。”康宁薇横了一眼康宁靖,眼神示意他不可在这么多江湖人面前失了风度。
虽然康宁薇对招亲宴是一点诚意也没有,但作为康宁庄的大庄主,康宁四杰之首,这面子和名声是万万不能丢的。
康宁涛听到筷子“啪”的一声落地的时候,就从放空状态中回来,朝侍候在一旁的两个下人使了使眼色,一人立马弯腰捡起康宁靖掉落的一只筷子,并从康宁靖手里毕恭毕敬的接过另外一只,另一人已拿出一双的也是毕恭毕敬的递给康宁靖,那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恭敬态度,让康宁靖有一种到底要不要接筷子的犹豫。
或许是因为卓风雨那封信的缘故,好面子的天机子没让段桐青箫坐上主桌。
天机子本想用这一举动继续杀杀潜龙剑宗的威风,却不知正是这样的安排,倒是符合段桐青箫的心意。
两人不该怒反而该暗暗窃喜才对。
段桐青箫那一桌人坐的比较满,而且似乎只是为了吃饭而来,从第一道菜上桌,到最后一道菜收起,这一桌的人都未起身走动,对坐在主桌上的康宁庄两位女庄主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闷头吃饭。
段桐不明白青箫为何自早上就对他突然疏远许多,但思及昨晚梦里与青箫的翻云覆雨,放浪形骸。
即使心系的是一名男子也罢,即使所思慕的人是同门师弟也罢,但连梦中都是如此不堪的念头,段桐自己觉得有愧于青箫,强忍住一问究竟的冲动。
发乎情乃人之本性,段桐青箫这个样子,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两情相悦。
康宁凌在房里看着漏壶中的水一点一点的滴没,思索着要不要做一回好人,推波助澜一下,毕竟造成那两位现在这样别扭的局面,康宁凌无法免责。
可这当助攻的人选,康宁凌在脑中迅速搜索了几遍,无力的扶额。
似乎没有合适的人选。
若是毛球还在,这事情怕是容易的多。
“叩叩叩”康宁凌的房门被敲了三下,敲门声并无规律,但却更像是某种暗号。
康宁凌没有开门,几步走到窗边,将窗微开一条缝。
一张薄纸从缝隙里被塞进房内。
康宁凌将薄纸上的内容从头到尾飞快的扫过一遍,面色并不好看。
“继续找谭诀,找到他的时候看看他有没有和一个叫康宁蒙的少年在一起。”康宁凌将薄纸卷成桶状,伸到房内燃着的灯台上。
火舌吞噬了薄纸,纸上的内容也从灰烬。
康宁凌也是人,也会有失算的时候,但往往是在他最不愿失算的时候失算。
现在的他已经无暇去管段桐青箫的事。
康宁凌讨厌看到灯台上焦黑的灰烬,更讨厌与火焰离得近,但他却阻止不了自己靠近温暖的焰光。
明亮的火焰照在康宁凌漆黑的面具上,似乎能融化面具的冰冷。
在宴席快散的时候,康宁凌才步出房门,遇见了一个必会遇见的人。
“古副城主。”康宁凌与古柏几年前便见过。
古柏见康宁凌微微有些吃惊,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本想出庄,谁料迷了路。”
康宁庄的特点之一便是构造复杂,若外人第一次进庄,基本上是找不到出庄的路。
康宁凌打量了古柏一番,道“听闻你府上失火,凌还在担心你是否有事,现在看来,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其实古柏现在看来,神色有些憔悴,眉间隐隐郁结,但为什么事而伤心,怕是古柏自己都不愿清楚。
古柏垂下眼帘,沉吟,“并非天佑,而是多亏了一只义犬相救。”眼中泻出柔光,难辨真伪。他缓缓抬头,道,“我听灵运说,这是贵庄的狗。”
康宁凌听着古柏渐转悲痛的沉重语调,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扬手不愿古柏再说下去,仅问一句,“它可还留下些什么?”
古柏默然,许久才回道,“火势太大,尸骨无存。”
康宁凌在这时别过头去,看似不愿接受这个消息,眼里已现冷光。
他不明白,毛球为何如此执着于古柏,古柏到了而立之年不说,相貌也不算太好,只能说是五官硬朗些,城府心机难测,但够绝情。
康宁凌强打精神与古柏应和了几句,目送古柏离开后,回房,用力一甩房门。
他极少做这种事情来发泄。
甩门声惊飞了停栖在树上的鸟,空空如也的枝头还在上下微颤。
段桐从藏匿着的树无声跳上最远的房顶,望了眼康宁凌的住所,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到康宁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