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凯这天晚上收到岳洋两条短信,第一条是稀松平常的“不回家吃晚饭了”,第二条是“收拾一下次卧,有个朋友要暂住一阵子,直男,别吃醋。”
一向懒于发短信的岳洋发了这么一长串,明显是不想在电话里听到质询和抗拒。许文凯打了一屏幕的字,删掉,打了半屏,又删掉,又打了三个字:知道了。
许文凯有自知之明,他毕竟不是房子的主人,岳洋想让谁住就让谁住,能打声招呼就不错了。
他又读一遍自己的回复:知道了。
“……”总觉得透着一股勉强,像是在赌气,于是又加上两个字:知道了:)帅吗?
岳洋没理他。
许文凯隔三五分钟就看一次手机,屡次出现幻听幻震,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咒骂岳洋你个王八蛋你回个帅字会死吗,又控制不住地检讨那条短信是不是显得太轻浮。
次卧虽然从来没人用过,但被褥家具都很齐全,是岳洋给可能来拜访的父母准备的,隔一段时间就会简单地打扫打扫。许文凯把床单换成新的,象征性地擦擦家具,又给暖气片放了放水,这就算收拾完了。
岳洋还是没回短信。
半小时后,快要气炸了的许文凯收到这辈子第一束鲜花。
岳洋扶着额头似笑非笑地靠在墙上,介绍说这位是我中学同学,路子明,你得叫路大哥。又揉了揉许文凯的头顶,“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文凯。”
“路大哥。”许文凯捧着路子明硬塞过来的花有点气短。
“嗨,小男友。”路子明抬了一下手算是招呼,转而对岳洋评价道,“还挺可爱的。”
他捧着鲜花,带着笑容,说着动听的话闯进两人的同居生活,跟许文凯蓄势待发的敌意正面冲突,而且赢了。
“小男友”这个词在许文凯和岳洋之间激发了不同的反应,前者立即用热烈探寻的眼光看向岳洋,后者则在心中长叹一声执意装糊涂:“这花你就收下吧,不过你再对他脸红我可要吃醋了。”他揽过许文凯吻了吻额角,“去找个地方放下。”
路子明看着许文凯乐颠颠地拐出客厅,给了岳洋一肘子:“‘你再对他脸红我可要吃醋了’,啧,岳大情圣。”
岳洋也给他一肘:“想和谐就得说肉麻话,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路子明说:“岳洋,别当我是傻子。”
当年路子明经常顶着一张看什么都不顺眼的脸,一旦笑起来肯定是有人已经或者马上就要遭殃,现在却是开口必然带笑,好像字字句句都是嘲讽。岳洋本想辩解,话到嘴边改了口:“我还能怎么样?”
路子明的联想能力和逻辑思维再厉害,也顶多看出他没把许文凯放在心上拿着感情当儿戏,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需要澄清的事。岳洋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多高尚,相反,他觉得自己如此人模狗样的活着,才叫可笑,才叫荒谬。
许文凯捣鼓半天把花放在厨房餐桌上,本想向岳洋邀功自己把次卧收拾得多么干净,却看见两人靠在窗旁聊天,四条长腿竖在那怎么看怎么硬气,顿时感觉自己一米七四的身高又矮了半截,一时没了插话的勇气。
岳洋不知道说了什么,路子明笑着猛击一下他的胳膊,眼光一偏瞥见杵在门口的许文凯,叫他:“文凯。”
许文凯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看一眼岳洋又说:“路大哥。”
路子明问:“你介不介意我抽烟?”
许文凯愣了一下,抓抓后脑勺:“不介意啊,反正岳洋也抽。”
路子明点起烟来冲岳洋笑:“还真是挺可爱的。”
“你算是看上眼了。”岳洋向许文凯招招手,“别站在那像个外人似的。”
“就是说,”路子明道,“我才是外人。”
许文凯被路子明的好话接连击中,先是高兴,后来是狐疑,磨磨蹭蹭不敢过去。他总觉得这气氛好像是岳洋要把自己转手给路子明,不然就是要
玩3P ,岳洋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时候,许文凯的身体甚至震了一下。
岳洋笑了:“怎么了?怕什么?我又不能当着子明的面对你怎么样。”
“你非得这么子明子明的叫吗?”路子明说,“把我恶心坏了。”
“连名带姓地叫太见外了,”岳洋很自然地把许文凯揽进怀里,“不然叫你小明?”
“别,”路子明做个阻止的姿势,“子明就子明吧。”
许文凯白做了半天双龙入洞的心理准备,两人根本没拿他怎么样,继续不着边际的聊天,回忆学校,交换各自的同学情报,说糗事,谈工作,一支烟抽完了再点上一支。许文凯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尤其在路子明和岳洋相视一笑短暂沉默的时候更觉得自己是个大电灯泡。他想走,又想继续听下去,他实在对路子明口中那个二货岳洋感兴趣。
有那么一两次,许文凯出于习惯在岳洋身上蹭了蹭,岳洋居然也没说什么。
之所以说“居然”,是因为岳洋从来不愿在别人面前秀甜蜜,就算在处处粉红的 gay
吧里也很正经。许文凯刚开始跟他的时候,没少因为这种下意识的撒娇挨说教。
所以许文凯知道,路子明对岳洋来说是非常特殊的人物。绝对特殊,对 gay 的容忍度那么高。
“……”许文凯发现自己又要开始大规模吃醋,恨不能给自己一嘴巴:对 gay 容忍度高就一定是 gay
吗!直男的醋你也吃!!你让猪亲了啊许文凯!!!
路子明看到许文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发愣,向岳洋做了个“你看他”的手势。
岳洋紧了紧手臂:“想什么呢?”
许文凯一抬头,发现两人都一副想笑又忍着的表情,满心不自在:“我该睡觉了,明天第一节有课。”
已经快凌晨一点,确实有点晚了。
“都该睡了,”岳洋拉住要走开的许文凯,拍拍路子明的手臂,“你也早点休息吧,文凯明天下午没课,让他陪你熟悉熟悉Q市。”
“哎,岳洋。”路子明叫住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扔过去,“你这几年社会白混了,不留个抵押我把你家搬空了看你怎么办。”
岳洋抓在手里笑了笑:“我怕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身份证照片里的路子明脸颊比现在要饱满,头发也比现在长一截,看不出是不是打了耳洞。岳洋躺在床上举着这张硬卡盯了半天,翻到背面看日期,那时候路子明二十岁,大二。
高三的时候岳洋坐在他的右手边,路子明又总喜欢走在人左手边,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居然保留到现在。岳洋在电梯厢里跟路子明说话的时候注意到他右耳的耳洞,想看左耳居然一直没机会。
就算只在右耳打了耳洞也证明不了什么,这年头有几个人按照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