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一点,不可以,不可以松手。以我们现在的状况,这样摔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但是即使我现在把内力都灌注于右手,也无法阻止崖壁划痕的变浅,我们马上就要因为冲力而被抛出去了。
低头看非天,却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非天?你醒了?
非天竟然笑了起来,反手一把搂住了我。形势突然逆转,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手里的剑飞了出去。
非天左手搂着我,右手一个翻掌,直直的朝地面打出,一阵掌风混着泥尘迎面而来。
然后一下重击,我们终于掉在了地上。由于我被搂在怀里,竟然不是非常痛。
急急的从他怀里钻出来,看到非天脸色微恙。
“非天,你没事吧?”
非天没有回答,他一个反手,一掌拍在左肩上,那柄箭飞了出去,黑色的血从左肩流了下来。
“哼,什么正派人士,还不是用毒箭。”非天皱了下眉头。
“非天,你不要紧吧。”非天中了毒,刚刚还运气缓冲,不知道有没有受内伤。
“哥哥,你放心,我也算是幻冥教教主,这点毒还不算什么。”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脸色恢复了平静,竟然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脑中的神经突然象被什么刺了一下,我腾的站起来,头一阵发晕。
“你根本就没事,为什么要装昏,你到底想干什么!”
嘴角的轻笑转瞬既逝,那双眼睛突然充溢着感情,轻狂冷傲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哥哥,我等了十二年,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现在,你终于只剩下我了。”
我楞楞的站在原地,耳边竟然又一阵轰鸣。
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样机关算尽,竟然只是为了我。我何德何能,需要这样算计。
非天布的这个局,原来只是想让杜琪烽他们认为我是奸细,原来,原来……
我现在是一个潜伏在杜琪烽身边的奸细,装可怜,吸取了他和修明的功力,计谋败露了又带着主谋跳崖了。
我的演技真是好,连我都被骗了,呵呵,真是无限光荣呢。
现在,我果然只剩下非天了呢。
“十二年前,你选择了跟白青蔼走,现在,你终于又回到了我身边了。哥哥,没人再和我抢你了。”
是的,现在非天什么都不用做,我也会乖乖的呆在他身边。我逃不出去,我现在是整个武林的敌人,一个阴险的小人,一个利用美色去勾引男人的无耻之徒。天下之大,竟然无法容身。
那种逃亡的日子不想再过了,那种处处掩饰的日子不想在过了。
十二年前,师傅问我:
“飞云,你要呆在这笼子里一辈子呢,还是和师傅走呢?”
“我要跟着师傅。”
“日沉西北山映红,云起东西雁满天,飞云,你以后就叫白云起好不好。”
师傅,我终于还是没逃开这个笼子,不管叫什么名字,我还是被关着。
也许,我们从来就没逃出去过。
为什么要我清醒,为什么要我明白,如果在那一刻就死去,心就不会这样疼了吧。
被人欺骗的感觉真的很疼,付出真心决被踩在脚底下的感觉真的很疼。我需要一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头好晕,非天,我们回去吧,我情愿被关起来。
“哥哥,我带你去个地方。”非天的声音好遥远。
后颈被砍了一个手刀,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
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天空中除了太阳,一丝云彩都没有。
穆龙顶,果然是漂亮的地方,当初师傅坚持要把自己的骨灰葬在这里。那天太阳也和今天一样的灼人,被身上两种奇毒反噬的我甚至连挖一个更大的墓穴都做不到,好在师傅也没有计较。
如若当时我也随着师傅而去的话,是不是会比现在开心呢?为什么师傅非要让我发誓要活下去呢?难道师傅到了最后还以为人生的快乐大过于痛苦吗?
如今,我又带着破碎的心来到师傅的墓前,师傅地下有知,一定又要数落我的痴傻了吧。
墓碑上,师傅的名字依然鲜艳,猩红如血。
摸在上面,连手指都刺痛。
非天带我来这里绝对不是念旧,他只是在炫耀,炫耀自己对于我和师傅的控制。
我们果然从来都没逃出去过。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完全在别人的掌控下。
自由,多么自欺的字眼。
然而,还没等我从这种哀伤和绝望的气氛中摆脱出来,非天已经开始了新的动作。他放下包袱,竟然开始用剑挖师傅的坟。
我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料到他的行动。我可以感觉非天对于师傅的不喜欢,但是没想到竟然到了掘坟的地步。我不会让他伤害到师傅,即使那只是一座坟。
劈掌上去夺他的剑,可惜没有成功,手还被扭到了身后。被限制了行动,非天对师傅的不敬行为让我急红了眼睛。
“你要干什么?!不许动师傅!不关他的事情。”明知道即使说了也无法改变,但是嘴巴还是不甘心的嚷着。
意外的,非天却停下动作,脸上竟然恍惚露出苦涩的笑。我也愣住了,直觉的感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放开对我的钳制,非天转过身,打开放在一边的包袱,里面竟然是一只黑色的坛子。把坛子拿在手里,非天用一种无法辨别是欢欣还是痛苦的表情对我说:“这是爹的骨灰。”
爹……
心里仿佛又被挂了一道血痕,长久被刻意遗忘的亲情不合时宜的抬头。悲伤和自责充溢着,虽然早就知道无法给爹送终的事实,但是亲临之时还是无法释怀。其实爹也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只是执着的沿袭着师傅对爹的恨而已。
如今,他们两个都已经不在了,心中的那本来就根基不牢的恨意也马上风吹云散了。
爹已经不在了,其实非天教主的身份早就揭示了这点,不过愚钝的我到现在才把这两点划了等号。
非天的行动没有因为我的悲伤而停顿下来,他已经扩大了墓穴,并且准备把爹的骨灰也一同放入。
难道非天要把爹和师傅合葬在一起?
不可以!师傅不会同意的。
“不,不要。不要破坏师傅的心愿。”即使活着的师傅没有真正的逃离爹的掌控,但是我希望师傅能保留最后的自由,我不想已经长眠的人继续沉沦在仇恨的煎熬中。用身体挡在非天和师傅之间,尽最大的努力去捍卫师傅的尊严。
“你师傅的心愿?……难道你还没有明白?”非天并没有动手,却皱着眉头,一脸的惋惜和无奈。
我瞪大着眼睛,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永远的逃开,不是师傅的心愿吗?这有什么不对吗?
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慢慢的走到崖边,非天朝东南方向抬了抬下巴。
“你,自己看吧。”
茫然的走到崖边——那里,有一个缺口,在层层的山脉中,竟然奇迹的有一处山势低平,很明显的一个缺口,我却从来没注意过。通过缺口,可以看到一个地方——幻冥教。虽然掩盖在一片绿色之下,但是我知道,那里是幻冥教,师傅一心想离开的地方。
“云起,还记得我曾经带你去过的连冥山穆龙顶吗,我死了以后,希望可以埋在那里。”——师傅的遗言还历历在耳,可是这话中的意思原来我是完全误解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最后还是自觉自愿的回来,是不舍得,是认输,还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永远逃不出去。
突然觉得,这十多年的人生,是一个大笑话,让人笑的全身无力的大笑话。
山上的风吹的人好冷,我突然非常不想留在这里,我开始讨厌这里的每样东西。
“非天,我们带师傅和爹一起回去吧。”既然师傅本来就没过要彻底离开,我们不如帮他了解真正的心愿吧。
“不,爹一生的愿望,就是俯瞰群雄,登顶泰山。现在百年于此,也是一桩心愿。”
非天的话让我愣住了。和爹好久不见,几乎忘记了他是怎么一个人呢。那么师傅呢?也许师傅就是要在这里等爹的。
这样的想法让我烦躁,甚至隐隐的有点嫉妒。
“哥哥,你不觉得,万山臣服脚下的感觉很好吗?”非天转过身,面向着浩淼云海,张开自己的双臂。
被这句话拉回神志,我才发现自己发呆很久了。抬头去看非天,却被阳光射到眼睛,很痛,很刺眼。
被阳光模糊的轮廓看大不清楚,光线的折射产生幻觉,感觉非天真在是把云踩在了脚底下。这种感觉,竟然和印象中的爹重合起来。
我似乎终于能稍微明白当时师傅的感觉了——那是人类自我保护意识,一种本能的躲避危险的退缩。
不过师傅似乎比我幸运一点,他走的时候并没有被爹弄的身败名裂,无处可去,也没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现在,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回去了吧。
第五章
回到幻冥教已经有些日子了,我大半时间是躺在房间里无所事事。
这个房间以前是师傅的,我小时候一直来听他讲故事。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改变,只不过,现在坐在这里发呆的人换成了我。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命运的轮回,而且非天对于这个轮回显然很有信心。
他保留了这个笼子,把我放进来。
为了把自己的哥哥找回来,把他栓在身边,什么地方都不可以去,就可以破釜沉舟到牺牲整个幻冥教吗?
只是为了亲情,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