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在锅里劈啪作响。周惠边翻炒边回想十年来的婚姻生活。尽管这十年的生活让她习惯与外界保持着一段距离,她仍然对人世间的温暖心存向往。她不能像个赌徒似的,输光所有的爱情,她得捍卫这个苦心经营了十年的家,不能让它轻而易举地毁于一旦,她得用自己的瘦削的肩膀为孩子撑起一方晴空。
周惠最后往锅里加了几滴醋;加盖焖干水汽;一盘的糖醋排骨也就做成了。
周惠记得婆婆做糖醋排骨时,醋放得比较少,但是她喜欢糖醋排骨带点酸味,总是要偏执地多加上几滴醋;汪然每回吃的时候,总要皱皱眉头,食之如同嚼蜡般索然无味。
那时为什么就没想到过相互迁就一下呢?哪怕是做出一点点让步也好啊!十年了;这些细小的生活差异,似乎成了这个结局的最好理由,他们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在同一间屋子里,一块吃饭,一块看电视,一块睡觉;彼此却漠不关心。
可是,当真正要分开的时候,周惠才猛然发现,他们像左手和右手一样,少了哪只都会感到钻心的疼痛,爱情与亲情像锅里的糖和醋交融在一起,难分难解。
唉,感情在时候是一剂良药;溶合在爱人的酒杯里;终会有苦尽甘来的滋味。然而;更多的时候;感情更像一把双刃剑;握在敌人的手里;只须轻轻一挥;就会令人伤痕累累。
糖醋排骨有点酸,犹如生活,甜中带酸,酸中含甜。
周惠把那盘酸酸甜甜的糖醋排骨端上桌;小汪洋已经等不急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周惠没动碗筷,她要等汪然回来,与他一起分享。同时她还要告诉他,她依然爱他,只要他不再与姜思思来往,她都会原谅他以前的过错。
第二十三章 适彼乐土
汪然打的从宾馆匆匆赶往火车站,不幸的是在途中遇到了严重的交通堵塞,他没能赶上那趟朝发夕至的特快,只好改坐晚间九点的普快,次日凌晨六点才到达漫水湾车站。
汪然下了火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奔乡政府大院,他想找到姜思思,证实马黑所说的一切。
姜思思房间的门紧锁着,早已人去楼空。
“看来马黑没说假话!”汪然感到一间间紧闭的房门后,有人正在用不好怀好意的眼光审视着他。那眼神犹如芒刺在背,盯得他浑身不舒服,以至于他想尽快逃离这死一般沉寂的地方。
汪然没有立刻逃走,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行李往楼板上一掷,合衣躺在床上,长吁短叹,惘然若失。
一切都发生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对面那幢楼的屋顶上。昨夜霜重,平时青灰的屋脊一片银白,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豆浆,牛奶……”
大院里开始有人起床,趿着拖鞋,下楼去买早餐。汪然
记得姜思思早餐时爱喝豆浆,她曾引经据典地向汪然证明说;不吃早餐的人,容易发胖得胆结石,而且男人早餐应多喝牛奶,女人应多喝豆浆。以前汪然宁愿多睡一会,也不愿早起吃早餐,后来姜思思每天下楼拿豆浆,就顺便帮他捎袋牛奶和两个茶叶蛋上来。
想到这里,汪然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大门口卖早餐的摊点。买早餐的人越来越多,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汪然长叹了一声。
从良心上讲,汪然觉得对不住姜思思,他希望能有机会亲自照料病中的姜思思,哪怕是早起给她拿一次豆浆也好啊!可是,姜思思选择了悄然离开,宁愿独自承受痛苦,也不愿给他弥补过失的机会。这怎能不让汪然感到心寒呢?
“唉,不知道她现在怎样?”汪然拿出手机,拨通了姜思思的电话。时间还不到七点钟。“但愿姜思思已经开机了。”他在心里祈祷。
“嘟嘟……”电话很快接通了。
“谢天谢地,开着机呢!”汪然心里一阵狂喜。
“喂,你好!”电话那端传来一声睡意未消的声音。
刚才汪然觉得心里有好多话要向姜思思诉说,可是当电话拨通了,他却感到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声音不禁有些哽噎。“思思,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汪然,是你吗?你还好吗?”。
“我都知道了,马黑都告诉我了。”
“……”
电话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之声,良久无语。
“思思,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汪然痛苦不已。
“汪然,我对不起你,我杀了我们的孩子。”姜思思在电话那头放声大哭。“可是,马黑他不会放过我,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姜思思边哭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汪然。
话还得从姜思思大学毕业分配来吴海工作说起。那年姜思思刚二十二岁。马黑见长得如花似玉般的姜思思就起了见色忘义之心,他很想把姜思思占为己有,遗憾的是,按照彝族家的风俗,他自幼就已和谢如云订了娃娃亲。再加上谢如云家的势力,马黑又不肯放弃那门婚事,于是他就对姜思思起了歹心---
那年火把节他先把姜思思灌醉,后在茅草丛里占有了姜思思,还威胁姜思思说只要姜思思胆敢告他,他就把她的容貌毁掉!
姜思思知道马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只好忍气吞声地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和那个她并不喜欢的教练结了婚。
可是,姜思思并不知道,马黑并没有就此罢休。他趁姜思思两口子两地分居,就经常纠缠姜思思。正是因为这样,姜思思才要求调到汪然的蚕桑组。
后来,姜思思经常和汪然一起出入乡政府大院,马黑也就对汪然怀恨在心。在选举中;马黑依仗了他姑舅丈人的关系,不惜重金买通乡里的村组干部;一些平时与汪然相交至深的村组干部,也禁不住马黑威逼利诱,在选举中纷纷把票投给马黑,结果导致汪然以24票对25票落选。
“卑鄙小人!此仇不报非君子。”
汪然咬牙切齿地一拳擂在办公桌,“哗啦”一声,姜思思送给他的那只音乐盒被震落到地板上,两个幸福对吻着的小玻璃人被摔得粉碎。
怒火在汪然的心里熊熊燃烧,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了,那就是要扳倒马黑这条恶棍,为自己,也是为姜思思。
“思思,别哭了,哭坏了身体可不好,我来不了南充照顾你,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为了你,也是为了我。”
汪然说完挂上了电话,提上行李,出了乡政府大院。
凛冽的寒风迎面袭来,汪然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他已经顾不得寒冷了,他只想尽快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寻找一方属于自己的乐土。
然而,世事变化如白衣苍狗;茫茫人海何处有乐土?汪然一阵悲怆,不禁涕下……
第二十四章 藕断丝连
周惠一直等到深夜;也没等到汪然回来,后来她在沙发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梦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拉着汪然直往悬崖下跳,她跟在他们身后追,可是怎么也拔不动腿,眼睁睁看着她把汪然拽下悬崖,她一声惊叫,梦醒了。
原来是噩梦一场。
周惠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捧在手心里,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周惠再也不能入睡了,她走到窗前,凝望着窗外深邃的夜空,一颗流星划过了苍穹。人们常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当有流星陨落的时候,地上就有人离去了。周惠想着那个可怕的梦境,她在心里默默地为汪然祈祷着一路平安。
第二天清晨,小汪洋赖在床上缠着周惠给他讲光头探长的故事,突然听见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他一下从被窝里钻出来,光着小屁股跑出房间,看是不是爸爸回来了,他看见汪然站在家门口,便激动地高声喊,“妈妈,爸爸回来了!”
汪然把行李放在门边,换上拖鞋,一把抱起汪洋,在房间里转了几圈。
“小懒虫,还没起床啊?妈妈呢?”
“回来了?累吗?”周惠站在汪洋的房间门口,默默地看着父子俩。
“回来了,这些天辛苦你了。”汪然凑过来,想亲亲周惠。
“讨厌,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注意点。”周惠羞涩地推开汪然,走过去帮汪然放好行李箱。
“这有什么啊?”汪然回头对汪洋说,“儿子,妈妈辛苦了,爸爸亲妈妈一下,行不?”
“行!咯咯”
房间里久久回响着汪洋那银铃般地笑声,汪然那颗冰凉的心一下给融化了,再没有比家更让人感到温暖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