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思考了很久。
要不是捏信的手微微收紧,眼眸黑亮幽深,几乎要让人以为她对此事全无反应。
“这便是世子想带我去云川的原因?”
淳于焰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神色淡淡。
“隧道尚未通畅,云川仍需你助力。石墨制成煤球之法,你也不曾透露,我不想这桩买卖再出半分差池。”
他绝口不提关心。
傲骄的外表掩饰着内心的不自在。
冯蕴勾了勾唇,“子弟不思进学,非为师者不肯授,你听说哪个有脸退还束脩的吗?”
他喜欢长门。
“娘子,仆定会好好学,做好人,不会拖累娘子,更不会连累阿姐……”
不留余地。
直到脚步声远去,淳于焰才回过神来。
见冯蕴不说话,她又带了几分恳切,“炎生年岁小,还不晓事,都说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师婆跳鬼神……仆怕他在冯家跟着我爹,学坏了。”
小满的娘已经过世了,这个弟弟在她心里是有地位的,而且金炎生那孩子,看着也机灵,平常话不多,做事手脚勤快,冯蕴观察,性子很有些像小满。
冯蕴摇头,“我信世子是一番好意。”
距离上次过来,有些时日了,她明显察觉到安渡城里的变化。
冯蕴横了她一眼。
冯蕴想到他二人上辈子的姻缘,唇角微微抿出一丝笑意。
小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道:“娘子英明。仆女是想将炎生留下来。”
她看文慧那一眼,很妙。
冯蕴笑道:“玩笑话,贺君别放在心上。就是刚入城时,看到街上多了不少生面孔,城防也加派了人手,有些诧异,恰好碰见贺君,就顺便打听一嘴。要是不方便,贺君就当我没有问过……”
“贺公子常来照顾玉堂春的生意,但凡刺史府里有什么宴请,也都会安排在玉堂春,一来二去,也算是熟了。”
她直接让人将冯家派来的仆役叫过来。
小满噗一声,“别怕,娘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只要你忠诚于她,不做对不起她的事,她就会对你很好很好了。”
“王妃言重了,这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大事。近日长公主暂住安渡,中京城又来了不少宗亲贵族,家父很是谨慎,驱逐了流民,调派了城防而已。”
冯蕴没什么表情,嗯一声。
淳于焰心里颇不是滋味。
贺传栋得知冯蕴相邀,很是谨慎地过来拜见,再三行礼,才又笑问,“不知王妃叫在下过来,有何指教?”
“你在我身边侍候,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情,除了你那个弟弟……”
“不瞒世子,我早就想好了,本就不该全仗着他。靠山山倒,靠树树摇,无论如何,还得靠自己。”
“你跟他如今这么熟了吗?”
小满尚未开口,站在门外的炎生便走了进来,对着冯蕴深深揖礼。
玉堂春就像是他家的饭堂,每日午食基本都在这里。
文慧也低下头去,在旁边斟茶。
“但临阵脱逃,世子觉得我还是冯十二娘吗?”
小满哼声,“不用管他。当初他把我卖了,现在也算是把你卖了。”
“要是仍有问题,我四月下旬会去一趟云川。”
“娘子是如何知道的?”
冯蕴看着她。
冯蕴看到信封内衬一个小小的火焰。
较之上次相见,冯蕴发现这位公子成熟了许多。
她道:“你想留他下来,那便留下吧,但有一点……”
“想把你弟弟留下来?”
“你弄几个酒菜到香月阁里,不要让人打扰,我和贺公子说几句话。”
冯贞嘤嘤地哭了起来,不停地抽泣。
文慧一怔,“娘子找贺公子是……”
“你让段四带回去给爹,就说是你的孝敬钱。从此你跟冯家就算断绝往来了……”
她语气平静地说完,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详细问了淳于焰隧道开凿的情况,借了纸笔写下她的想法,再递回去。
文慧的表情更显腼腆,这对玉堂春的掌事来说,可算罕见。
“娘子有话不妨直言。”
看着冯蕴稳坐上位,面无表情的样子,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反驳,半晌才拱手作揖,嘴唇哆哆唆嗦地,话都说不明白。
莫名苦涩,又隐隐对她生出几分敬意。
“你们去送送冯家人吧。”
“限一个时辰,带走。”
“什么消息?”
一个时辰?
这刚到饭点,是吃饭的时间都不留给他们啊。
每个字听着都那么令人生气。
她真的走了。
“把冯家小公子和小女郎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即刻、马上带着他们滚回并州。”
显然,他让她亲眼看见,而不是口述的原因,便是为了取信于她。
甚至看不出她有什么紧张和担心……
冯梁却是乐坏了。
“放心,我不会为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