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刘家村和沈家村隔长河而望,沈家村的旁边就是花溪村。
相隔不远。
冯蕴自己有大片的田地,又是花溪村里正,心里不免发寒。
她想跟去看一眼,但日头大起来了,下村里会很热,带着元尚乙极是不便,于是按下情绪,朝贺传栋微微一笑。
“有消息,贺君差人到花溪村告知一声。”
贺传栋拱手,“是。”
“娘子不皱眉,你看,我乖乖喝的。”
“正在想办法,正在想办法。”
“娘子回去和林女史说,我可以时时来找你。”
冯蕴思忖一下,“蝗虫卵产于地面以下寸许,积雪覆盖,利于蝗虫越冬,等到积雪融化,土壤里的水份增加,又利蝗虫孵化……”
雪上加霜,贺洽愁得都顾不上在皇帝面前的礼仪了,不停地拍脑门。
“为了繁殖、存活。”
有问必有答。
“我想去。”
蝗灾却是自古以来的农术难题,谁遇上算谁倒霉,除了捕杀,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以前在白马寺客居时,也见过庭院里的蚱蜢,他并不十分惧怕,甚至有些好奇,刺史君说的,一夜间“寸草不生”的害虫,原来就是蚱蜢?
看着孩子的好奇,冯蕴伸手,用手绢将那只蝗虫捉过来,在贺洽错愕的目光中,指着它道:
“夫人有所不知啊,虫子多了,鸭子是吃不动的……”
“那为何要集群?”
“里正娘子,我们得早做预防才是啊。”
人脑的储存是有限的。
冯蕴转头对贺洽道:“刺史君或可以号召各郡县的养鸭人,组织一支养鸭大军,共同灭蝗?”
“那王妃可知,有什么好的治虫之法?”
但村里人说,今年的蝗虫数量,比往年明显增多。他们已经捕杀了三天,数量仍不见减少,这才不得不拿出家伙来驱赶……
她想从书里翻出有用的治蝗之法。
冯蕴道:“好。”
“庄户人家的事情,王妃竟也懂得许多。”
刘里长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雍怀王妃,还是花溪村的里正,想到方才说的话,面红耳赤,不停地告罪。
冯蕴轻描淡写地将蝗虫踩死在牛车里,丢出去,淡淡地道:“为了不被同类吃掉,蝗虫数量越多,行进速度越多。这才有蝗虫过境,遮天蔽日,赤地千里一说……”
贺洽示意随行的人,把马车驶回去,带着儿子便坐上了冯蕴的牛车。
冯蕴微微一笑,“那就是鸭子还不足够多。”
他偏生就喜欢这些,当即重重点头。
他只当冯蕴是贺洽的家眷,看一眼,又对贺洽道:
“今年粮食又涨价了,村里家户都没有余粮……唉,愁嘞,要是像花溪村就好了,有农具、制衣,陶窑,各种作坊,就算种不出庄稼,也不至于饿饭……”
她很爱惜书本。
“好,我们吃罢午食,一道去。”
午后,冯蕴和贺洽在城门相见。
这无非是从这个村到那个村而已。
“真是祸不单行,雪灾刚过,又闹蝗虫。”
“一般蚱蜢不吃同类,而蝗虫在没有食物来源的时候,会选择吃掉同类来保全自己。”
元尚乙听得脸都白了。
“阿元也想去吗?”
冯蕴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在里长的带领下,在村里走了走,跟着贺洽离开了。
元尚乙越发喜欢这个满腹学识的王妃。
“蚱蜢是蝗虫,蝗虫却非蚱蜢。平常我们所说的蚱蜢,食草,不喜迁移,不爱集群,对作物伤害较小。蝗虫是同类,但不同种。你看,它个头大,头圆,嘴也大,能长距离地迁飞,一出没便是集群,大规模为害作物,还很杂食……”
里长摇头,“这世道,哪有不藏私的,吃饭的本钱,谁也教别人,再说了,都干作坊去了,这田地不就没人种了吗?”
看他喝水时睫毛一颤一抖的样子,那种对渠儿的亏欠再次涌上心来……
听上去很有道理,贺洽只能笑。
“刺史君,你得帮我们想想办法啊。庄稼都吃光了,整个村子就没有活路了啊。”
贺洽大致讲述了一下里正汇报的情况,不由叹气。
她说的多,是那种成群结队的“多”,而不是里长眼里的几只,几十只那么多。
但除了养鸭子,她眼下也想不到好的办法,提醒一下农户,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二人说话时,元尚乙不插嘴,就像普通人家的乖顺小孩,默默地听。
冯蕴微微一笑,“全是书上看来的。纸上谈兵,不算什么……”
到刘家村果然很热了,但农人们没有在屋里贪凉,而是在地头驱赶、捕杀蝗虫。
所以,坦然的,平静的冯蕴,能带给他极大的安全感。
小鸭子排成行地摆晃过去,扎入水里,毛茸茸的极是可爱。
元尚乙偷偷握住冯蕴的手……
“我是想到蝗虫才皱眉的,与阿元无关。”
“那么大的雪,竟是没把虫卵冻死?”
冯蕴道:“到了刘家村,看看再说吧。”
元尚乙点点头。
她侃侃而谈。
渠儿跟着她这个无能的母亲,是不是也像元尚乙一样,提心吊胆,惊恐不安,居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