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清晨里，幽幽清风，莲花招展，不冷不热的小木亭里，可谓人间仙境。
林女史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仆拜见王妃。”
她在亭下台阶福身行礼，手指捏得发白，笑容十分僵硬。
“陛下该回去喝药了。”
整个庄子里，只有养心斋的人出来，会唤冯蕴一声“王妃”。
她斜斜看过去，林女史眼里有明显的畏惧，以及不满。
“你的萧郎，一力主张此事。”淳于焰原本是想调侃，可出口的语气莫名就带了一点酸。
冯蕴思忖一下。
“齐君御极之路，真可谓是顺心顺意。如今齐国文武归心，朝野太平，士农工商，各安其分……”
要是端太后在，她说一句学习的紧要，端太后立马就会让皇帝去念书，哪里容得他这样贪玩？
冯蕴弯了弯眼睛，“读书枯燥乏味，但也是要读的，若常找借口不读书，易生懒怠，自是不行。”
但若论及其他，百姓安居，富庶之境，人文学术，远超李氏父女掌权的晋廷。
冯蕴眼里的波澜，微微平息。
冯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有不对。贪玩好耍是人之本性。况且，陛下留下来不仅是体察民情，也是在学习呢？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田间地头能学到不少。”
“那娘子为何说，偶尔为之？”
冯蕴不好当众说不让小皇帝念书，留他下来看人家挖藕。
还怪想……欣赏一下的。
冯蕴嗯一声，“我信阿元。”
让一个侍从把皇帝的药端到塘边木亭里来喝，不算过分，可林女史想的是把皇帝拽回养心斋……
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对元尚乙，鳌崽却格外宽容。
元尚乙开开心心，低头抚摸鳌崽的背毛，“鳌崽，你也信我，对不对？”
林女史微微一愕。
“回王妃，陛下也该读书了。”
她低低一声，冷笑。
那日官道迎驾，只是远远一见。
有淡淡的水雾在她的黑眸里氤氲开来。
一言封喉。
他不想被卷入其中。
淳于焰牙根发酸。
“娘子，我做得对吗？”
她道：“弱者才会在人后拆台，灭他人威风。我夸他，不是为情，恰是为恨。”
她轻轻一笑，“世子不是去信义郡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淳于焰眼一斜，“所以，你就可以把鳌崽不声不响地带走，招呼都不打？”
“那我回来了，是不是可以把我干儿子还给我了？”
“偶尔为之，没错。”
淳于焰刚从云庄过来，就看到这番情形，那牙根儿处，莫名就有点痒痒。
“陛下也在？淳于焰见过陛下。”
因这一礼，淳于焰倒是认真看了看这个六岁的稚童……
林女史嘴巴张了好几下，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忸怩地看一眼冯蕴，见王妃丝毫没有要劝陛下读书的意思，只能垂下头去。
他没有去抢孔娘子家里的梨花白小猫，却得了一只这样的大猫，元尚乙很是开心。
鳌崽对陌生人是有防备心的，尤其不喜欢陌生人这么亲近它……
冯蕴都差点被这句“体察民情”逗乐了。
淳于焰垂眸看她，“说出来你恐怕要闹心，南边人人都在称颂，萧郎临朝，盛世将至……”
“我会很用功读书的。”
刺绣宽衣，玉环缎带，青玉发冠，翩翩浊世佳公子，偏生戴一张骇人的面具，嚣张至极。
好家伙！
在云庄里，他好吃好喝地供着鳌崽，这家伙也不肯跟他这么亲近呀。那天他以为已经把崽养熟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刚搂上脖子，差点直接被它送走……
没有宫中皇子，如他和他两个庶弟一样的骄奢，比传闻中更为孱弱苍白，好像多少年没有晒过太阳似的，比他还要白上几分……
冯蕴回头看他一眼。
她内心叹息一声。
元尚乙似懂非懂，点了点脑袋。
夸裴獗也就罢了。
这个王妃分明是不想让陛下好好读书啊？可她若是密报西京，算不算告发，传到敖相手上，又不知起什么风浪……
元尚乙打发走了林女史，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突然有了更多的自信。
“要跟林女史回去吗？”
他微微一笑，跟小孩子也没有什么可寒暄的，看着冯蕴便说起这次去信义的事情。
连萧呈在她眼里都是“腹有天地”的人了……
淳于焰一窒。
冯蕴冤枉，“我和屈先生说过。”
“以前的议馆街，很是热闹，汇集了各国商贾，我那庄子旁边的竹河渡口，正在修建大桥，假以时日，鸣泉必定是人烟阜盛，商肆林立，车马粼粼，繁华如织……真是寸土寸金啊，当初一口气买下大片土地，冯十二，又让你赚着了……”
这句话本身就包含了听从皇帝的意愿，尊重本身换来的是小皇帝玩耍意识的觉醒。
怎么到冯十二跟前，就变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