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回头看过去。
大量的蝗虫从隔壁沈家村的方向飞过来,成群结队,迎着风沙沙作响,跳跃在夕阳下的田野里……
杨什长从房子里跑了过来,拿着一个从长门领来的大喇叭,大着嗓门,知会各家各户。
“有鸭子的放鸭子,鸡啊,鹅啊,能吃虫的牲畜都放出来。”
“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全都带上家伙下田,抓蝗虫,把蝗虫赶出去。”
小满头一回看到这么多蝗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不活了,活不下去了啊。”
村子里安静下来,农人们长长吁一口气,才发现浑身都是汗水。
“各位叔伯婶子,不是我们不肯帮忙,是鸭子只养了这么多,也只吃得下这么多。我们庄子的田还不够,实在顾不上啊。”
冯蕴拧着眉头,没有理会。
冯蕴根本就懒得理会他们,招呼邢丙找几个部曲,把石墨卸下,准备架起,点篝火。
邢丙看她的安排,眉一皱。
小满闻着那香味,眯起眼看着远处的火堆,“娘子,这个真的能吃吗?”
他媳妇袁氏索性坐在地上,哭着抹眼泪。
卢贵全愣住,抬头看着冯蕴,一时脸颊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破口大骂起来。
邢大郎小声问:“蝗虫飞走了,还会再来吗?”
众人都说娘子的办法好,又可以抓蝗虫,又可以烧蝗虫。
要是让蝗虫啃光了,可怎么是好?
“自己吃,是个好办法。”
人群里传来一阵笑。
袁氏更是放声哭嚎。
冯蕴道:“度过这一劫,先熬到秋收吧。村里没养鸭子的,再继续养一些,养肥了也好过年……”
鸭子大军正在努力的消灭蝗虫,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吃得很快……
冯蕴道:“能,但石墨烧的,还是不要吃了。”
邢大郎脸都白了。
厨娘见她,皆是惊讶。
这个时候,村民们从紧张害怕和混乱中冷静下来,发现汪嫂子说的是真的。
庄子里养的鸭子,侍弄自家田地,都嫌不够。
“卢贵全,你们两口子有这功夫找里正娘子闹,不如拿起铁锅去地里敲敲,把蝗虫赶走一些也好啊。”
大概蝗虫也有信号传递,知道花溪村有好的,拖家带口就带着大部队来了……
无数的蝗虫扎扎实实地落入网里。
阿楼从地里过来,满头大汗。
全家老小就靠着这收成了。
“里正娘子,你这是见死不救啊,你们家大业大,损失这一季庄稼,仓里也是粮满谷满的,饿不着肚皮。我们小老百姓,那是真惨啊,没有了口粮,全家都得饿死……”
冯蕴撑着伞走到自家的一块水田边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这是要逼死人啊!”
冯蕴看一眼徐氏和邢丙,淡淡地道:
“同在一个村子,要是村民都缺粮,我们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村子的和平和宁静,也会被打破。当然,最紧要的不是这个……”
冯蕴回了庄子,派邢大郎跟着几个什长,临夜去各家各户核实灾情。
冯蕴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娘子,蝗虫越来越多了,鸭子都吃饱了,再不走,快吃不动了。”
帮是人情,不帮是道理,勉强不来。
但有一户姓卢的,不知是从哪里落户来的泼皮无赖,平常在村里就不招村人喜欢,但碍于有长门压着,他们也不敢生事……
她在村里不同的位置设置了篝火点位,足足有二三十处。
好多人跑过来找冯蕴。
没有想到娘子真要把蝗虫当做食物……
众人却是心有余悸。
“养鸭子的人家,粮食大概被啃食了三成。没养鸭子的,足有五成,像卢贵全家这种,田在村西,离沈家村近的,遭受了两三波攻击,地里几乎不剩什么了,运气好的,大抵还能收个一二成回来……”
众人皆点头。
毕竟她是最有办法的人,是村人的主心骨。
很快,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一股烤蝗虫的香味。
冯蕴看着一只只蝗虫往火光而去,淡淡地道。
事实上,冯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蝗虫出现。
“不是帮他们,是帮我们自己。”
冯蕴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带着小满就去了灶上。
鸭子多的田地里,真的很少蝗虫。
天边的霞光已收住,黑夜将至,蝗虫密密麻麻飞过来的感觉,终于有了一种遮天蔽日的窒息感。
蝗虫看到光,就像得到了神的召唤,掉头往光源散发的地方,飞扑过去……
但不加遏制,照样能将庄稼啃得稀巴烂。
冯蕴看着夕阳下的霞光,脸上突然浮出一抹森然。
冯蕴道:“方才汪嫂子提醒了我,鸭子吃不完,人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