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纵硬着头皮出来,朝裴獗行礼。
“见过大王。”
裴獗看他一眼。
“郡王讲学如何?”
度日如年……
这是濮阳纵过得最慢的一天,可当着裴獗的面,他有什么委屈埋怨也不敢说,脸颊僵硬地笑着,连连拱手。
“尚可,尚可。稚童们好学,先生们也无微不至,在这青山绿水间,诵读进学,有良田桑竹相伴,美不胜哉……”
不知是不是在犹豫,他临去净房前,才从外衫里搜出一张纸递给冯蕴。
稍顿片刻,她走出门来。
冯蕴没有用饭,早早回去沐浴。
“仆女让人把房里都清扫了一遍,榻上用物也都一应换过了……”
这天晚上,裴獗回来得比冯蕴以为的要晚上许多,她倚在榻上看书都看得犯困了,裴獗才打帘子进来。
他眼睁睁看着裴獗牵着马匹从庄子大门走进去,冯蕴就坐在马上,还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当即觉得脑子发晕,差点昏厥过去。
冯蕴打个哈欠,越过他的身子去吹灭灯光。
她倏地定住。
一是裴獗和敖七回来了,又多了个丹阳郡王,氛围好似都与往日不同。
忙着糊口的时候,嚼舌根的人都少了许多。
“你骂他了?”
“崽,别忘了我。”敖七说。
这么久过去,敖七变了很多,但他的字,一如既往的写得丑,没有半点长进。
叶闯没有听到主子的吩咐,心里乱糟糟的,替敖七感觉到紧张。
可停顿片刻,他慢慢将冯蕴放下来,拉好帐子。
“换你如何?”
叶闯心里微微一凛,应声是,又拿眼去看冯蕴。
敖七从鳌崽的脖子边抬头,看着灯火下渐行渐远的影子,双臂将鳌崽搂紧。
裴獗出来没有再看那封信,也没有问冯蕴出去做什么,两个人如常的相处,冯蕴甚至还安静地躺在榻上看了一会儿书。
大王可是亲眼看到敖七将她搂在怀里啊。换了别的妇人,都该哭泣倾诉要以死明志了,她呢?
唤了一声裴狗。
去并州。
鳌崽很兴奋,在他身上嗅了嗅,拿大脑袋顶他,好像在问他要去哪里。
呼吸极重。
什么见鬼的青山绿水,良田桑竹?
全是咬人的蚊子,吵闹的孩童。
冯蕴看着他冷漠的脸,懒洋洋地笑。
“你快要急死他了。”冯蕴余光扫着濮阳纵搓手顿脚,想上来说情又不敢的样子,忍俊不禁。
裴獗嗯声,“看住他。”
小满羞得脸颊通红,“娘子!”
平平常常的一封信。
鳌崽跑得很快,收势不住,将他扑倒在地。
一次次地告别。
“娘子?”
下弦残月,如眉似弓。
去大营。
冯蕴幽叹一声,坐在木案前,用镇纸将信压在下头,拿起案上的书,却读不进去半个字。
这次去石观。
平平淡淡地交待。
裴獗:“自是。”
她问:“敖七何时走的?”
身下的人跟一具尸体似的,没有动静。
农忙农忙,太忙了。
冯蕴径直走出去,就看到叶闯从院子那头大步过来。
天上繁星点点,月光如银倾泻。
敖七将鳌崽搂抱住,笑着滚作一团。
叶闯越发佩服了。
对鳌崽说,对心底的人说。
她轻轻笑着,“这次大长公主倒是让我刮目相看。真舍得把儿子送到我庄子里来吃苦。就论这胸怀,就不是常人可及。”
其实平常她们也是这样做的,可小满的语气因为裴獗回来,莫名就带了点古怪。
鳌崽身影矫健,快得如同一道闪电,又似一道光,从灯火明亮的庄子朝敖七疾驰狂奔。
裴獗侧头,“他走了。”
“还有鳌崽,来不及告别,万请保重。”
胸膛炽烈。
“大王方才的话,是认真的吗?”
任汝德便是这时回来的。
敖七欣喜地扬眉,一跃下马,蹲下身,张开双臂。
冯蕴庄子里的水田多,待稻子全部收完,已是十天以后。
冯蕴心里划过刹那的疼痛,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似笑非笑地摇头。
字里行间跳跃的却满是克制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