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以前的花溪村。
人丁多了,富足的人也多了。
村东头有一个周寡妇,她右手早年间就残疾了,干不动农活。儿子走街串户,是一个小货郎,风里来雨里去,也帮不上母亲多大的忙。
而现在,周寡妇自家的屋子辟了一间出来,开个窗户,里头摆上几个货架,卖儿子带回来的零碎用品,生意兴隆,不用下地就可以糊口。
紧挨着周寡妇的旁边,是王屠户开的一个小食寮,来花溪村买卖的商贩多了,在这里坐一坐,饮口凉茶,吃顿饭,很是便利,王屠户生意越做越大,买了一块地,把食寮扩建了出来。
一家接一家,冯敬廷发现花溪村人好似点亮了行商的路子,各顶各的脑子活,能赚钱。
他带着小厮在食寮坐下吃东西,一打听才知道,这些营生,全是冯蕴鼓励他们做的。
小满不解地看过去,就见冯蕴微微掀唇。
冯蕴知道他憋得有点急了……
冯敬廷侧目,“何事?”
“他怕付不起伙食费。”
冯蕴正盘坐在窗边,面前放了一张矮脚木案,摆着笔纸,她写写画画,脸颊红扑扑的,洋溢着浅浅的笑。
“大王回来了?灶上为你留了饭菜。小满……”
裴獗微微松一口气,“蕴娘大智慧。予人好处,好处自得。荣极则辱,唯德可存。”
“府君是想留下吃饭的……”
冯蕴微微眯眼看着她,“你阿姐怎么了?”
“安渡郡最大的流域便是长河,从地势看,最合适兴建渡口,最省人力便是花溪,趁枯水期,拓宽长河,也省时……”
冯蕴摇头轻笑,声音娇软,“那宅子本就不归我所有,我有何不愿的?再说了……”
这个花溪村,不是他认识的花溪村。
“娘子……”小满突然抿唇,“怪我阿姐吗?”
冯蕴微微勾唇,“井渠没什么可教,只要他们去走一圈,看一遍,就都明白了,无非就是开渠凿井有些讲究,这难不倒他们。但长门的独家算术不同,是真的可以用来讨价还价的东西……”
说着说着,她声音就小了许多。
“大王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冯蕴轻轻笑道:“不过,我还是占便宜就是了。”
但现在的花溪村又让他十分艳羡。
冯蕴瞥他一眼。
“差些以为大王要徇私情,专门为我开一个码头……”
裴獗低下头来,捋过她腮边的长发,轻挑慢引般顺着往下,滑落在她修长的玉颈,眼底是一层泛着浓墨的欲色。
小满似懂非懂,瘪了瘪嘴巴。
他道:“陛下说看不透她,我又何尝看得透呢?”
冯蕴正色道:“我不是吓他,我是认真的。”
“听说大王准备把将军府改建离宫?”
冯蕴瞥他一眼,“大王能干是真能干,败家也是真败家。”
裴獗点头:“闲着也是闲着,我也不住。今日去看了一下,宅子宽敞明亮,大而奢华,稍稍修葺改建一下就成。”
冯敬廷听得晕头转向。
小满将人送到门外,再回来,看到冯蕴就叹一声。
冯敬廷不熟悉现在的一切。
小满对大满的事情,并不全然知情,抿了抿嘴角,“府君说,阿姐如今陪侍齐君,宠冠后宫……”
裴獗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团,抖落在她的面前。
可还是忍不住,挣扎着从他掌中逃脱,低低问出一句。
“大王是说渡口要建在花溪村?”
当初冯敬廷也是挥金如土的大纨绔,就任安渡郡的时候,很是热闹了一番,在原郡守府大兴过一番土木。
“就说我问了,人家不给。”冯敬廷不耐烦地道:“怪就怪阿莹这个娘,好端端的一张脸,非得撺掇她用那什么偏方,这下好了吧……”
姜大眼神瞄他,没敢说,当初他也是赞同的。
冯蕴想到昔日,笑了笑。
姜大在一旁听着,小声道:“府君可曾想过,要是当初不送十二娘出城,今日又该是怎样光景?”
冯蕴愕然一下,低低笑出声来。
裴獗看她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鸣泉?
“哦?”裴獗扬眉。
姜大低头应一声是,又紧张地问:
裴獗看到她的脸色,眉头一皱。
她瞄着裴獗,目光里尽显温柔。
冯敬廷很是惊讶。
冯蕴狐疑:“什么?”
冯蕴道:“花溪最多土地的人,是我。鸣泉最多土地的人,还是我……那我余生只需在两边码头坐地起价,便可富足到老啊。”
“依仆女看,府君极是后悔。”
可以说,整个安渡郡,最好的宅子便是老冯家的。
裴獗:“无人反对,开凿河渠引水。”
“娘子能吃上肉,就不会忘了让大家伙儿跟着沾沾光……”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顺手薅过来,“多谢。”
“回去夫人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