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裴家往事
裴家在大晋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裴冲更是手握裴家军,身居高位,更不曾弱待裴獗一分,怎么他就身世悲苦了?
冯蕴很不理解裴媛的说法,目光探究地望了过去。
裴媛惊觉失言,垂下眸子,端起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
缓了缓,放下茶盏叹息道:
“我们的阿母走得早,那时候阿獗年岁尚小。虽有父亲疼爱,但常年在外,没有母亲操持,府里又没有祖辈,到底还是有所欠缺的……”
冯蕴眸光一转。
这么解释,也说得过去。
只是裴媛闪烁的目光好似掩盖了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有些令人费解。
裴獗低头,目光落在她轻颤的睫毛上。
裴獗微微一怔。
一直到敖七出生,父亲才拖着一身伤病回来。
冯蕴抬眼看着他,摇摇头。
裴獗道:“赖不了。诏命明日就到。”
不过,裴媛看到过他哭——
裴獗问:“那是什么?”
一直到如今,都没有。
那天父亲也哭,抱着他,对阿母的灵柩说,“素素你听见了吗?儿子叫你了。”
阿母也因此自责不已,身子每况愈下。
进府那天,裴媛没有听到他说一个字。
她索性放弃,幽幽道:
“话又说回来,我母亲的一生虽是短暂,却得了父亲全部的情感,尊重和疼爱。父亲疼她如珠如宝,从来没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冯蕴莞尔,“这是长史君应该做的,为大王分忧,是我本分。”
没有哪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肯将儿子送来做赘婿……
这次出征路过齐地,发现那女子竟替他生下一个儿子……
父亲为他取单名一个獗字,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提起阿獗的身世,对外也只说是他和阿母所生,因与阿母八字相冲,须在外养到九岁才能回府,不然孩子不好养大。
要他纳妾。
到后来,连阿母都顶不住压力,亲自劝说父亲纳妾,甚至主动帮父亲安排了妾室,还布置好房间……
有嬷嬷教他,叫阿母,他也紧紧抿着嘴,不吭声……
父亲全了阿母的脸面,也为他多年不纳妾不生子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在阿母的葬礼上。
所以,她私心里常常怀疑阿獗是父亲从哪里捡来的孩子。
阿母倒是宽厚,不许旁人苛责于他。
她对裴媛说,弟弟到底是别的女子生养,不该夺去别人生母的地位。
裴媛每日打探着前方传来的战报,听说死了很多人,一颗心悬着悬着,从未放下来。
他是被两个侍卫抬进门的。
那天,阿父被人推到祖母的病床前,当着众人的面,突然低头认错。
裴媛得到消息,抱着尚在吃奶的敖七,匆匆赶回了娘家……
“叫我如何待你才好?”
他说,早年在外征战,曾与一个齐国女子发生一夜露水之情,事后他领兵离开,再没有想起她来。
阿獗那个生母究竟是谁,裴媛不曾见过,也没有听父亲提及……
就在裴媛跟敖政成亲那年,晋齐战争爆发,父亲上了战场。
但她年岁大上裴獗许多,早早就记事了。
他一只手掌探到她的腰上,将人收入怀中,隔着厚厚的衣裳,挤压到恨不能把她揉到身子里……
雾气更重了几分,怎么都擦不干净。
祖母说,招赘的儿郎,势必要往下找,人品本事都不好说,还是知根知底的敖家孩子好。
不出半月,祖母大限便到。
她平常是难得这样亲昵称呼的,没唤一声裴狗算是良心发现,因此,这声“夫郎”不可多得,绵软软的,像是羽毛拨弄着心头的那根弦,又像是开启某种情愫的咒语……
他没有来得及参加女儿的婚礼。
那次把父亲惹火,跟祖母大吵一架。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还嗫嚅双唇,念念不忘,那个她没能等到的孙儿,死不瞑目……
像在描摹什么稀世珍宝,剑眉之下的黑眸,染上灼热的幽光。
阿母也投桃报李,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嘘寒问暖,唯恐有一点照顾不周……
整个裴家都被愁云惨雾笼罩着……
“我只要大王给的官。”
声音未落,就只剩下一阵呜咽,她不满地拖着娇软的鼻音,剩下的话全被男人吞进了肚子里。
她愧对死去的丈夫,愧对裴家列祖列宗……
“还敢骗我……”
那时候祖母尚在,小时候的裴媛常常听到祖母大声训斥父亲。
冯蕴一听,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多谢夫郎。”
美人在侧,软玉温香。
后来她又觉得,这个弟弟可能就是天生不会笑的人。
“所谓天道忌满,人道忌全,有时候太过完美本身就是一种风险极大的缺憾……”
在敖家吃过夜食,冯蕴和裴獗一路将裴冲父女送回那边的宅子,便坐上马车返回花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