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燃香,仙鹤衔烛。冯蕴乌发轻挽,做少女打扮,促狭的笑意里,藏了几分桀骜不驯,像丛林里没有驯化的兽,全无方才宴席所见的端庄温婉,得体大方……
她不止不端庄。
还很不正经。
那双眼,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看着裴獗,略带一点挑衅。
“大王是不敢吗?”
裴獗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冯蕴抬高下巴,轻轻挽唇而笑,温柔地补充,“难不成,害怕……你的长史君,吃了你?”
冯蕴莞尔,促狭地笑。
这种东西,让他如何说得出口?
“不肯吗?”冯蕴倾身过去,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呵气如兰,“我喜欢大王读给我听。”
裴獗眉头沉下。
她的声音柔和悦耳,酥酥软软,如飞雪纷落,无限盈盈……
酒都喝了,凭什么讲理?
“我不想听这些。”
“蕴娘……”裴獗头疼。
那是一本不正经的小册子。
裴獗这才明白她是为了什么。
裴獗眉心拧起。
她问:“不肯吗?”
冯蕴却全然不懂他在说什么,低笑道:
“大王要思量多长时间?无妨,你要等多久,就等多久。无非是不给解药而已,东家没有,我还不能找西家要吗?”
他冷眸微敛,由着她握着手,在纸上横竖撇捺……
冯蕴淡淡浅浅地说罢,点点头,很是体贴地道:
“真是个好学生。”冯蕴瞟他一眼,“你要肯诚心给我认个错,我兴许能手下留情。”
顺从就顺从吧。
冯蕴努嘴,慢条斯理地道:“喏,摹一篇平复帖……我瞧瞧。”
“你在说甚?”
他将笔搁下,伸出胳膊要搂她,岂料手刚刚抬头,便被她笑盈盈按下。
到这时,裴獗已不再心存侥幸了。
“我写这些,岂不让人笑话?换一个。”
“也是不怕人家笑话,有妻有室的男子,还靠吃那伤身的药克制和压抑。幸亏濮阳医官嘴巴严实,要是一个不慎把话传出去……旁人还不知要怎么想呢?只怕会说你家娘子是死的,是石头,是木头,这才让夫郎不能动欲。又或是,以为夫郎在为谁守身如玉呢……”
“照这个写。”
“大王有何顾虑?”
“不会没关系,我教你呀。”冯蕴好似等的就是这句话,示意裴獗坐好,她整个人趴到他宽敞的后背上,将手伸过去,握住他的。
但事情闹得这么大,温行溯不可能不知道。
“那夜的事,你都记得?”
“这不是蕴娘的珍藏?”裴獗没看那只笔,若无其事地坐下,将她面前的酒壶和酒盏一并拿走。
他揉了揉眉心,无奈地一叹,挽袖蘸墨,当真提笔写了起来。
这是要他的命。
冯蕴别有深意地朝他一笑。
“因为我要罚你呀。”
“继续呀。”冯蕴温声带笑,小鹿般的眼睛盯着他,纯粹、无辜,好像浑然不知自己的恶劣。
小手包不住大手。那画面看得裴獗有点眼热,像有火炭从喉咙滚下去,身子热腾腾的。
裴獗喉头一紧。
写不下去了。
写着写着,忽地笔尖一转……
裴獗喉头像卡了壳。
对冯蕴痛打陈氏的事,也没有只言片语。
“我说过,我不懂乐正子。不知平复帖。”
那个雨夜,与这支笔有关的往事,纷至沓来……
因平复帖是她与萧呈的风雅,裴獗内心抵触,半分不想沾惹。
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地说话……
冯蕴又一次伸头。
冯蕴道:“画画呀。笨。”
裴獗心头猛跳,面色不显,点点头,略略松了一口气。
他再写。
“平复帖不写也罢,写点别的吧。”
裴獗微微眯眼,发现暖阁的木案上,放着纸笔。
笔下是:
“细腰无力呀,唤郎轻尝……”
裴獗轻咳,一本正经。
冯蕴低眉,轻轻一笑,“写完早点睡。”
但是,那时她毒性发作,神志不清,是全然不知……他拿笔做过什么的。
“记得什么?”冯蕴一脸糊涂的样子。
“是我不好。”裴獗慢慢地反握她的手,冷肃地道:“蕴娘斥责得对,我属实没想到这一层,忽略了你的感受。”
裴獗看着她,“蕴娘喝多了?”
“你看,这不是写得很好吗?”冯蕴拖着柔美的腔调,“白山羊毫,玉螭笔管,真是好笔……”
他以为冯蕴因此而难过,借酒浇愁。
这些天,他没有来花溪。
墨汁晕开。
冯蕴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慢悠悠一笑,从软垫下摸出一本小册子,将其中一页摆在他的面前。
“……写写画画,普通笔也可以,为何偏生乐正子的笔那样有名?这笔,定有其他妙用……”
“再说,我何时守身如玉了?蕴娘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