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带着元尚乙离开茶寮的时候,街上还没有恢复平静,仍有不少人,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小声说着方才都尉府“抓细作”的事情。
冯蕴的马车驶过来,人群让到一侧。
梁焕章一条腿已经踩到马匹的脚蹬了,又收回来,拉着缰绳。
方才叶闯只说,有贵人在二楼雅间吃茶,勿要打扰。
他不认得叶闯,只看到他的腰牌,一直在猜是哪位贵人。
这定睛一看。
娘也。
“我要去找舅母。”
冯蕴笑了起来,“客气什么,我们什么关系?”
就那么个怂货,手下败将,连他的拳头都挨不住几下,凭什么做都尉?
“我也要!”
冯蕴算了一下,“那可没几日了,我得给大王准备些年货,好一并带回去。”
淳于焰扬了扬眉,给冯蕴一个“少安毋躁”的表情,然后向裴獗欠身行礼。
“那就多谢世子了,你说的特产,各来一车。”
淳于焰垂下手臂,朝她拱手。
哪料是这不痛不痒的一句?
王妃的样子,像是被吓住的吗?
纪佑替他着急,裴獗却没什么反应。
不识君颜。
裴獗刚出院子,还没去跟裴冲告辞,裴媛便牵着阿左和阿右两个孩子过来。
阿左阿右当即欢呼。
“走。回府。”
不到晌午,裴獗就得到了消息。
只想着等回了京,就再不来了,剩下几日,煎熬就熬着吧,只能顺着她。
元尚乙开心得很。
车马徐徐而去。
“属下这便去办。”
“大王。”她行礼。
阿左说,阿右应,两个一唱一和,裴媛听得头大,眉头刚刚皱起,还没有拒绝,就见裴獗点点头。
待他们走远,梁焕章才问身侧。
元尚乙看到他,便敛住表情。
“回都尉话,属下在花溪远远地见过一次,应该就是养心斋那位……”
冯蕴面带微笑走过去,没有多看他一眼。
淳于焰道:“邻里之间,何须客气?”
裴媛错愕,奇怪地看着他。
“我要跟阿舅去玩。”
“去吧。”
如果说梁焕章抓人不对,那他就是纵容旁人说自己的坏话,何况梁焕章是以抓细作的名义,能不让人抓吗?
当然,冯蕴也没有。
她朝裴獗眨了个眼,牵着两个孩子便去见元尚乙。
冯蕴懒得跟他扳扯,扭头就走,不料淳于焰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来,双臂一张,拦在她面前。
裴獗平静地走在后头,和淳于焰打个照面,目沉若水。
这个他可没有想到,大王也太干脆了一点。
“就这么说定了。你和妄之兄好好说话,我先行一步。”
一听说他要回花溪了,裴媛没说什么,两个孩子便尖叫起来。
纪佑朝左仲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快步跟上去,“大王慢些,让属下来侍候你。”
“我也要。”
他邪火涌上,可沾到冯蕴的眼神,又褪了下去。
冯蕴迟疑一下,莞尔,朝他深深回礼。
说着便争先恐后地往前冲。
原以为他会问王妃,“可否要一起回京过年……”
财大气粗。
委宛处罚一下,算是给梁焕章一个下马威,让他在安渡郡行事,收着点。
到时候他砍还是不砍?
左边下刀,还是右边下刀?
“直接问罪吗?”
看到裴獗走过来,她恍惚了一下。
冯蕴这才侧过头来,淡淡一笑。
裴獗表情冷淡,说道:“知会敖相,以御前失仪为由,问罪梁焕章。”
裴獗嗯声,看一眼淳于焰,“我们夫妻有话要说,世子请吧。”
他声音一出,纪佑便闭上了眼睛。
差点酿成大祸。
这件事对裴獗而言,其实是很为难。
哪里像他啊?
送个东西还得看人脸色。
“好嘞,你是我的小祖宗,只要你开口,要什么没有?别说一车,就算十车,我也让人给你送来。”
那天他在敖七的婚礼上见过冯蕴,但从来没有见过小皇帝,看冯蕴牵着个孩子出来,也没有多想,让到一侧,便弯腰行礼。
不提回京的事,却已知回京事。
她含着笑,说得云淡风轻。
要是不处理梁焕章,那动辄抓人下狱,裴獗便真的应了残暴、冷血的名声,背定了这口黑锅……
他一走,房里便沉寂下来。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可埋怨。
冯蕴问:“出行的日子定下了吗?”
纪佑惊喜,“是回花溪吗?”
裴獗嗯一声,大步走在前面。
原来是王妃在里面?
左仲看得脸颊抽搐。
“舅母!”
对裴獗回京过年不叫她的事,冯蕴心里大概就飘了那么一瞬间的恻然,很快就消失不见。
冯蕴站定看他。
“王妃牵的那个孩子……”
裴獗盯住她的眼睛,沉默了许久,问:
想一想,连纪佑都能在大王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大王真是枉自担了一个“残暴”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