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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令狐绹宣称与商隐恩断义绝并非气话。牛党都视他为“背主忘恩”之人,逮着所有机会打击他,而义父那里,因他与令狐家的渊源,也不肯全然信任他。他犹如生在夹缝中,两边都受气。而他为了怕我担心,一直都瞒着我。

我也装作不知情,每日只是变着法儿的给商隐做好吃的,滋补身体。这几天,我开始了妊娠反应,早晨起来,常常吐得昏天昏地,嗅觉也变得空前的灵敏,一点点油烟味,都会让胃里翻江倒海,吃下去的东西更是一会儿就得吐出来,每天只能喝点牛奶,吃几颗桃子。但对于商隐的饮食,我却不肯有丝毫将就,即便自己进不了厨房,也是将搜罗来的食补方子详细地说与小玉去做。等到傍晚反应稍轻些,就在口鼻上围上棉布,亲自下厨。每每看着我端着小海碗进屋,商隐的目光总是又感动又怜惜。

大夫的汤药,加上我的饮食调理,商隐的身体慢慢地康复起来,一惯略显苍白的面色,也有了丝红润。八月秋风初起时,他终于能行走自如了,就开始每天去县衙办公。

说是办公,其实也没多少事。商隐也做不来执鞭到街上去役使百姓,通常也只是整理一下案卷而已。商隐在家中从不谈论公事,每天吃过晚饭后,都抱着我坐在葡萄架下,给我讲一些有趣的市井见闻。我的肚子一天天变大,随着炎夏过去,妊娠反应也减轻了些,可以吃些清淡的菜了。自从我说小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就要进行胎教后,商隐每天都坚持弹一两首欢快的曲子给我和肚子里的孩儿听。

第八十四章 活狱

日子如此单纯又清静。我常想,如若能一直这样下去真不错。但心里也知道,似乎只是一个不太现实的梦。商隐这样的人,注定不能拥有平淡的日子,否则就不会有那些九曲回肠般的著名诗篇了。

果然,这日,商隐从县衙回来,虽然依旧微笑,但还是被我捕捉到眉间暗藏的抑郁不快。

望着我温柔但坚持的眼神,商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老婆,我不是要瞒你什么,只是不想让你跟我一样难过罢了,你的性子,比我还急。”

“即使我不能帮你什么,好歹我可以倾听,我不想你什么事都压在自己心里。”我拉着他,有些撒娇地说。

商隐夹了块鱼肉给我,哄道:“你把这个吃了,我就说给你听。”

我瞪了他一眼,闭着眼将鱼咽下,尚未睁开眼,又被他喂了一勺汤,最后给了我块酸梅,让我压下恶心的感觉。

饭后,商隐陪我在院子里溜弯,顺便将事情缓缓地复述了一遍。

原来,今日他去牢房里查点囚犯时,有个犯人突然跪倒他脚下,痛哭流涕地喊冤。商隐让他站起,细述详情。

这犯人一边流泪,一边叙述道:“大人,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五年前,我才十五岁,一个女子被人奸污了,我看到时她已经躺在路边死了,她父亲指控我是凶手,我就被抓来这里。开始时被打入死囚牢,后来经大理寺卿复审,就一直被关押在这里。也不定罪,也不放人,整整被关了五年了。大人,我冤枉啊!大人救救我!”

商隐没想到还有这种事,牢里的一个狱卒也过来帮为个犯人说情。大家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但是,因为这个案子是观察使孙大人断的案,别人都不敢替他翻案。

商隐说到这里,眉头皱了一下。他肯定是想起了孙简的独断专横,让他吃足了苦头。

“老公,你要救他么?”我轻声问。

“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可是,那人还年轻,这样无限期地关押在大牢里,不是毁了他一生吗?别人或许并不在乎他的一生,但对于他本人和他的亲人来说,这一生如何是何等重要啊。”商隐说着有些气愤,许是想到了他自己,被那些居高位的人随意安排的人生,心有戚戚焉的悲愤。

“不管怎样,我会为他写一个奏折,送到大理寺。虽然我位低言轻,但至少有人将他的冤屈上报朝廷,这样他也不至于太绝望。”商隐最后下了决心。

他决定的事,我是不会反对的。况且我不认为他做的有什么不对。只是,那个孙简却不得不防。于是,商隐去书房写奏折后,我将道明叫来,悄悄嘱咐了他几句。

道明边听边点头,末了低声说:“放心吧,姐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保准不出岔子。”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分明闪着恶趣味的光芒,看来他心里还在怨恨孙简将商隐打成重伤。

这日商隐不必去县衙,正要陪我去城东的芙蓉塘看残荷,孙简突然带人闯了进来,一进门也不管家眷在场,指着商隐就大骂他告黑状!这个孙简生得矮小粗胖,一脸横肉,一看即知平日里刁蛮惯了的。

商隐也不理他,转身命小玉和道明扶我进屋去。我示意道明留在原地,自己取了预备出门用的帽子戴上,将面纱垂下,遮住脸庞,静静地站在原地。

孙简见商隐既不行礼,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有些恼羞成怒,回头对役吏喊道:“将这小子给本官捆起来,押到陕州要他好看!”

虎狼似的役使一拥而上,就要捆绑商隐。

“慢着!”我见状,大喝一声。

也许没料到会有女子出面阻止,那些人一下子愣住了。我上前几步,站到商隐身边,他挣脱役吏回身扶住我,焦急地示意我别说话,又让道明和小玉来护我离开。

我轻轻对他摇了摇头,低声说:“你有危险,我绝不离开。别担心,我自有法子。”

“你是何人?竟敢对本官大呼小叫!”孙简此时已经缓过神来,见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气焰更加嚣张。

“观察使大人,我乃朝廷命官李县尉的妻子,请问观察使大人为何要捉拿我的夫君?”我不紧不慢地说。

“李商隐污告本官。”孙简理直气壮的说。

“如此说来,观察使大人是在办公事喽?不知大人可有揖拿令?”他大约是没想到我会如此问,一时有些怔。不过瞬间即反应过来,道:“这有何难!本官现场就给你写张揖拿令来!”

他身后马上有一个师爷式的人物捧了笔墨过来,孙简也不多话,就着院中的石桌,刷刷几笔写就,随手抛到我面前。

小玉弯腰捡起,递给了我。我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观察使大人好像老糊涂了,既是揖拿令,怎不加盖大印?如此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有什么效力?如果这也管用,小女子不才,也会写几个字的。”

孙简被我刺得黑脸泛红,大喝一声:“拿本官大印来。”

刚刚那师爷悄悄跑到他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孙简黑中泛红的胖脸一下子变白了,狠狠地怒瞪了商隐和我一眼,放出狠话道:“你们给本官等着!”转身朝门外走去。一大帮役使跟在他身后,呼拉拉跑了。

商隐一直笔直站着的身姿这才有些晃动,他抓着我的肩,口气急促地低喊:“老婆,以后我不许你强出头!他把我抓了去,顶多受顿皮肉之苦。若是你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办?!”

他声音里的颤抖让我明了他的恐惧,我偎入他怀中,轻声说:“你若有什么意外,我也不允许!不管怎样,我们总会在一起的。”

商隐长叹口气,道:“罢了,与其窝窝囊囊地做这小小县尉,不如携爱妻归隐山林。老婆,我们走罢。”

“嗯。你是做官还是归隐,我都陪着你。”我看着他微笑。

商隐哈哈一笑,提笔在东墙上题下一首诗,曰:“黄昏封印点刑徒,愧负荆山入座隅。却羡卞和双刖足,一生无复没阶趋。”

他说自己此时倒羡慕起卞和来,虽然被刖去双足,却可以免去一辈子可耻的折腰趋承。什么样的悲愤,令一向隐藏真性情的他,生出这样一种与其瓦全,不如玉碎的绝决!

商隐题罢将笔一抛,摘下头上官帽放在石桌上。与我们一起,收拾了原本就不太多的一点行装,仍旧由道明驾车,离开了小院。

我们决定回洛阳探望母亲去。可是行没多远,县令宋福亲自骑快马追赶而来。此人一向钦佩商隐的才华,这次也是同情他的遭遇,所以想来请他回去。

李商隐对他行了一礼,坦率地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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