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很好。”她终于开口,四个字,深沉宛转,仿佛已酝酿了一个世纪。
八个字,他们就可以各自离开。
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悄无声息地泪流满面,眼泪如同全世界最美的琥珀。
他其实对她很好,处处为她着想。
他希望她完成自己的梦想。只不过,猜错了当年的愿望。
无人的河边,一枚硬币孤单单地落地。
睦言,你是我遇见的所有美好中,最让人心碎的一段。——陶云漪 2009
手机上,夏铭熏传来短信:聚会地点中午十二点,地点是夏铭熏联络的高级餐厅。
所谓欢送会。
学生会文艺部、羽毛球社的成员统统到齐,不过是借欢送会的幌子光明正大地狂欢而已。苏睦言想到这里就不自觉地皱眉。
餐厅果然豪华别致,夏铭熏把整个大厅包下来。山珍海味、飞禽走兽,一样美味也没落下。一帮子穿着牛仔裤和破棉衣的穷学生在豪华的大厅胡吃海塞。
两三杯啤酒下肚之后,一群幺蛾子都露了原型,该吼的也吼起来了,坐不住的干脆站到凳子上,刀子、叉子都是乐器……夏铭熏和两个羽毛球社成员在互 相灌了两杯红酒之后开始称兄道弟。
卢依眠、苏睦言、陶云漪三人坐在最旁边的桌子上冷眼旁观。
卢依眠坐在陶云漪右手边,褪去外衣之后是一身紫色蕾丝雪纺裙,手边一杯卡布奇诺,随手翻着杂志。
苏睦言在卢依眠左手边,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个人,奇怪的氛围。
夏铭熏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建议续场子。苏睦言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你喝醉了,散了吧。”
夏铭熏满脸通红,一脸不满地挥了挥手“你小子别扫兴,我都安排好了,KTV那儿都就绪了,真以为我醉了?”
于是续场。
等到了KTV的超大包厢,一帮人轮流往厕所挤,吐得稀里哗啦,找不着北。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始点歌,夏铭熏倒是清醒,一个人上来就吼了两嗓子。
萧敬腾的《王妃》。
周董的《爱在西元前》
一新,一老。
文艺部的麦霸,抢过话筒一连五首,夏铭熏在一边就拼命切他的歌,最后又把话筒夺回来。
五颜六色的灯光在舞池中间旋转,夏铭熏一米八五的大个儿拿着话筒站在舞池中央晃晃悠悠,一开始唱得特别小声,基本不在调子上,到了副歌部分音量 才提高上去,陶云漪这才听懂歌词。
我以为我出现的时候刚好/你和他正说要分开
我以为你已对他不再期待/不纵容他再给你伤害
我以为我的温柔能给你整个宇宙/我以为我能全力填满你感情的缺口
专心陪在你左右弥补他一切的错/也许我太过天真以为奇迹会发生
他让你红了眼眶你却还笑着原谅/原来你早就想好你要陪在誰的身旁
我以为我够坚强却一天天地失望/少给我一点希望希望就不是奢望
……
他渐渐动情,面红耳赤,眼眶里泪光若隐若现。
副歌一遍遍重复,夏铭熏唱得声嘶力竭,一首好听的情歌给他唱出了生离死别的味道,还不许别人切歌,非要一口气唱到结尾。
陶云漪听懂歌词,低头不说话。
苏睦言目不转睛地看着踉跄的夏铭熏,双手交叉在胸前,若有所思。
几个星期,苏睦言都在准备入学考试,整个人瘦了一圈。
陶云漪更是画室、图书馆两头奔波,焦头烂额。
他们好像都在逼迫自己适应没有对方的生活,如同早该如此一般。
陶云漪从吵闹的包厢里逃出来,静静站在河边吹着冷风。这个晚上让她想起三年前,为了欢送夏铭熏离开,苏睦言和瘸着腿的自己被夏铭熏拉拖到私人会 所灌了很多酒,烂醉如泥。
也是这样胡闹的夜晚,只不过这一次要送走的,是苏睦言。
她没有哭,离开他,她开始坚强了。
天空晴朗,苏睦言扣上黑色风衣的纽扣,提起行李走进机场。穆念琴优雅地提着手袋陪在儿子身边,一袭黑色裘衣高贵典雅。
另一边,夏铭熏载着陶云漪在高速公路上超掉一辆又一辆奥迪、奔驰。陶云漪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看上去焦虑不安。
“放心吧,我查过了,他的航班还有三个多小时呢!”
“都是你,没事喝什么酒?喝酒误事懂不懂啊?”
“又怪我?你也没快到哪里去吧!”夏铭熏打量一脸疲惫的陶云漪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赶到机场,兜了一大圈儿才找到苏睦言。
来送行的人不少,除了穆念琴还有一竿子大学同学、文艺部、羽球社、学生会……当然也包括卢依眠。
夏铭熏和陶云漪到时,大家都来齐了。学生会的众人不管男的女的都上前索了一个拥抱,苏睦言一边苦笑一边应付着离别的场面。
一边,穆念琴正握着卢依眠的手聊天。
直到陶云漪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不禁笑出了声,这个傻丫头一定是太着急了,帽子胡乱套在头上,手套一只蓝色一只红色,脸色还是苍白,神情慌张, 可是他的视线就是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世界上大概只有她,能让他在离别时微笑。
他将所有人一一拥抱,然后狠狠地在肩膀上给了夏铭熏一拳,两个人重又扭打在一起。
最后的最后,他才来到她面前。他看见她鼻头上细密的汗珠和眼眶里若隐若现的水光。
如果他问她,她一定会说那是迎风泪。
他上前抱住她,比抱任何人都认真,抱得比任何一次都紧,用尽他所有的力量,她默默承受。
他要教自己记住,这一刻抱在怀里的这个小小的身体里,是自己最爱的灵魂。
“你答应我的,为自己活着。”他在她耳边低声沉吟。
他们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拥抱了好久,却没有人看懂这个拥抱的意义。
苏睦言讨厌此刻眼眶里的湿润,他低下头,隔着毛线织成的帽子,轻轻地吻住她的额头,馨香入鼻,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拉起行李,头也没有回地离开。
他没有让她等他,没有给任何承诺。
他们是彼此一生的羁绊。早就无路可逃。
这世上有很多种离别,有默默祝福对方幸福从此不再相见的离别,也有期许能再见而恋恋不舍的离别,更有从相遇的最初就注定了的离别。苏睦言和陶云 漪的离别就是这样。
夏铭熏打开新收到的短信,微笑着合上手机,轻轻牵住云漪的手,载她离开。
“帮我照顾她——苏睦言。”
第17章 水落梦泽
夏铭熏的黑色保时捷上十分合时宜地放着肖邦的《离别曲》。
缓慢的几近拖沓,犹如离别,生生地分割,只觉得离别太长,太长。
好像能从音乐里辨识出,一个人,离去的背影,缓慢的脚步。
传说肖邦十九岁时,爱上一位华沙音乐学院的女同学,亭亭玉立、有声乐天才。
肖邦生性害羞,始终没有吐露爱意。
当他决定离开祖国前往巴黎,他用这首缠绵幽怨的钢琴曲,向葛拉柯芙斯卡告白。
告白的同时,也是告别。
肖邦说,那样优美的旋律,从前没有,以后,也再遇不到了。
于是,错过。
情太长,太长,而时光太短,太短……
夏铭熏放慢车速,将一只信封递给陶云漪。
“这里有一封寄给你的信。”夏铭熏专心盯着前面的路,一脸正经。
陶云漪半信半疑地结果信封,打开一看,竟然是圣堂杯的决赛入围通知书。
上书:恭喜陶云漪(先生/女士)入围第十七届圣堂杯全国大赛。入围作品:《水落梦泽》。
“水落梦泽?我没有寄过那幅画!”
“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