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寤桁停下了脚步,甚至是,带着几分迟疑的停在那里,因为,有一个人的气息…不得不引起她的注意。因为,他太沉稳了,甚至是,寤桁可以确定对方能够知晓自己的动向,并且,不但与自己始终保持着特定的距离,而且对方身上带有浓重的职业特色…身形是如此的恭敬。
在这个社会太久了,久到,见了什么样的奴才,便可知什么样的主子在身后。可问题是,这样的奴才…寤桁不会认为其工作的地方会是在宫里,至少是,她所知晓的那个宫里。这人身后必定站着一个更为强大的主子。
虽然二人相隔一段距离,甚至是从目前二人相站的位置上看,也不可能看清对方的表情,寤桁转过身来,朝着那处树荫微微的侧过身,甚至是并没有丝毫的眼神流露,不期然间,对方马上面孔平和的恭敬行礼。
寤桁顿了顿,眼神微微转向正面,身后,那人依旧恭敬的起身,并微笑着,一手朝一个方向展开,那意思,寤桁明白,是邀请。
正当寤桁正过身思考着今儿个是谁在找自己时,那个身影就突然消失了。
一人一舟一壶茶,天的下面,山的下面,水的上面。不去瞅刚落脚的奴才给他微微示意,他却只一心的看着刚泡好的茶。等到壶中的茶被他精心的过了好几过水后,才在适宜的温度下散发着柔和的醇香,一只手轻轻的将茶盅捻在手中,闭上眼轻轻的嗅着,头也随着香味的散发而轻撇一旁,口中淡定的说了一句,“来了。”
似是一句打招呼的话语,但是,音量却怎么看都像是给自己说的。可饶是这样,才从不远处并沿着迂回而来的小路走着的寤桁,竟也很是礼貌的微笑着说道:“跟着我听了一下午的课,这不来,也似说不过去呀。”
说到这儿,正好经过一旁站着的‘请她来的人’,那人面孔依旧微笑,并恭敬的深深行礼,就像道了一个歉。
寤桁脚步未停,而是缓步走向小舟停靠之处,待到与之五步远的地方,寤桁停了下来,而对方却是好整以暇的坐在舟中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就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
寤桁挑挑眉,微张着嘴,鼻尖处传来令她感到十分熟悉的气味,当脑海中确定这种味道好像在哪里见过时,眼神一亮,对方也好像知道了寤桁已经想起来他是谁…纵然不知道其真实的身份,但是至少已经确定在哪里见过,并发生了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当寤桁透过萦纡不散的水汽与那位正对面注视时,才发现,真是好一派帝王之象。
宽庭在上,中着硬挺笔直的高梁,一双丹凤眼眼角朝上,璀璨如星的双目让人不敢注视,双唇轻闭,深红的颜色衬着优美的弧线。下颚偏瘦…不得不说,从面向上看,他并非仁君,倒是沾着几成天家之气。
乌黑的头发束于头顶,一根玉簪与束发垂直,深蓝的宽袍广锈让他多了几分儒雅,少了几分杀气。本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装束,可怎么看,都觉得他身上应该穿那一件衣服…那件,不是人人都可以穿的衣服,
或许是寤桁观赏的有些久了,久到船上的那位低下头来微笑,然后轻声说着,“身怀六甲,还喜久站在岸边?”
寤桁下意识的用手抚着肚中的孩子,微笑着说道:“别说,见你三次,你可是越发受看了。”
此语若有所指,蓝裳的男子有些苦涩的一笑,片刻间,小舟自己晃晃悠悠的逐渐靠近寤桁站的地方。而男子却是在依旧专心手中的茶,一只手拿壶,并给另一只手中拿着的杯子轻轻的倒着。
水刚到七分满的位置,男子对面已不是空落,而是笑盈盈的坐了一位客人。
男子抬首,轻轻的将手中的杯子递到与他眼前杯子的对面,小舟再一次悄悄的远离了岸边。
好似,谁也不去管这个小船要游到哪里,寤桁却也只是专心的品尝着手中的茶,男子抬首,看着四周的景色,就像,只是认真的在倾听着这座山中所发出的声音。水面很安静,小舟也很安静。
不知道多了多久,男子的注意力开始从四周的景色转移到眼前依旧平静无波的女子身上。看似,对方好像比他游湖的兴致要大。
小船轻轻的停住了,而在寤桁的这个角度来看,整个青龙山南岸的湖光山色一览无余,就是渐渐西垂的太阳,也少了不少的温度,而多了几分温暖的柔和。暖色系列的彩带铺满整个湖面,就像,梵高手中的日落之图…
“原本以为,如此见面有些寒酸了。”忽然停下,对上了被这句话所吸引的女子的双眼,轻轻一笑,“如今看来,却是再好不过了。”
寤桁微笑,低下头来自斟一杯,然后一手高举,侧身看向带着热量的鸡蛋黄,轻轻说道:“敬,这片落日。”之后一口饮下。
转过身来,男子将其手中的空杯斟满,垂首专心于倒茶,口中说道:“安郡王好似,从不问问题。”
寤桁定神的看了对方一眼,“不是不问,而是,方式不一样。本王,还未到心中没有疑问的境界。”
男子一愣,将手中的茶壶放下,认真说道:“也不问,这闲散王,能到何时?”
寤桁未抬头,而是细细端详着手中的茶杯,“虽说,这也算是宫廷监造的瓷器了,这釉面,可还是太糙。画工毫无筋骨可言…如果不从颜色的喜好以及宫廷的落款上去分,你根本无所知这近两百年内,瓷面之下有过什么变化。”
眼神盯着一处,口中继续说道:“你可知,这复杂的颜色,是如何画上去的?”
男子有些不解,微笑的说道:“安郡王真当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闲散王,就是对这些精巧之物都是如此精通…”
寤桁抬首,神情有些落寞的说道:“正是因为调和颜色的时候,密炼了蛊物在其中,所以,只要掌握了温度,以及蛊物的特性,这颜色就是这般绚丽了。”
男子不以为然,只是礼貌的微笑着。寤桁将手中的茶盅放于桌面上,继续说道:“你说的不错,闲散王,不是铁帽子王。终有一天会彻底的又闲又散…”
抬首对着若有所思的男子,“这恐怕也是最好的结局了。”侧过脸看向西边灿烂的火烧云,“谁也阻挡不了太阳的西斜,就像是,谁也无法去阻拦太阳的升起。大晟的马,终是敌不过塞外的千里良驹。”
寤桁转过身看向眼中有些笑意的男子,认真的说道:“那些马,多谢了。”
看着对面男子因为此话而眼中流露出无比的自信时,寤桁轻轻一笑,“争一池一城易,掌控人心难,而更难得是,还有东西要比无上的权利更加控制人心人欲。而到头来,所谓的权利,也得围绕着那个转。甚至是,重新被它所征服。”
男子有些深沉的看着寤桁,寤桁面庞微垂,轻笑着说道,“既然是能掐会算,何须问他人寻求结果,况今日,还以真面目示人,不敢说真是与本王相谈甚欢而成为莫逆之交,不过,刚才的那一番言论,你也定是心中已有了定数。
莫非,这回又有坎与己身?”
男子爽朗的一笑,眼神中迸发出藏不住的笑意,“今日见你,愚已心中无憾。”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舍,寤桁撇过脸去。或是不经意间失了神,男子也有了几分感慨,转而,语气有些深沉的说道:“你,始终未说破…”
仿佛期待着什么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可惜的是,寤桁只是依旧无风无浪的看着对面的人,男子心中叹口气,继续说道:“也罢,本…牛半仙再算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