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汤药味，甚至还可以看到王安石衣裳上还有点淡淡的污渍。
床榻上没有公文，只放着几本书卷，其中一本王弼所注释的《老子道德经注》。
即便身在病中王安石也是手不释卷。
听了章越坐在榻边道其来意，王安石略有所思。
章越方才这话表达两个意思，前一句就是我很震惊，因为我对吕惠卿弹劾你王安石的事，一无所知，并没有参与其中。
后一句话的意思，就是表态，吕惠卿对你的批评，我是完全不支持的。
这话不能打消王安石的疑虑，可是绝对有必要。
吕惠卿这么一搞，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但吕惠卿没有放过别人，却唯独放过了章越。王安石会怎么想？
这时候必须解释清楚。否则王安石会怀疑，好你个章越，你是不是又和吕惠卿搞在一起了？
王安石道：“度之与吉甫之前一向处得来吧！”
章越道：“在下与吉甫常有来往，但从去年回朝后，已是各行其道了。”
章越道：“丞相，是在下失言了。”
说到这里，王安石咳嗽起来，章越连忙上前捶其背。
王安石道：“市易法之弊，老夫这几年也看到了，非不欲废而是暂不能为之。你看萧禧回去后，契丹大军压境。而交趾蠢蠢欲动……已是得寸进尺，实已到了不容姑息的地方。”
王安石道：“此事非章度之可以主张的。”
章越道：“丞相所言极是，还是用久练宦事的官员才是妥当，骤然从下提拔的官员，缺乏用事的历练。”
不过章越若无其事地离开，然后几名新党官员起身，谨慎地向章越行了礼。
还有一个对河北，河东军政大事的支配权。当然此事章越没有立即答允，他还要回去与吴充商量一下。
“我当奏请陛下，颁布征南诏书，到时候兵火一起，花钱便似流水一般。市易法一年数百万贯所入，废不得。”
章越道：“丞相言重了，你好生保重身体，国家大事需你来操劳。”
“难道是官家？”王雱不可置信。
章越道：“可是早晚还是要废之。早废比晚废好。”
不过王安石担心此举会遭到朝中主战派的反对以及天子的不满。所以他打算在此事上启用自己，同时也是暂时避开在国家大政上二人的意见分歧。
听章越提到这二人，王安石露出迟疑之色。
王安石道：“河北，河东的军政之事，你可尽与我商量。”
也有数人体会出，在吕惠卿上疏攻讦王安石这个关头，章越主动来探望王安石又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
但仔细一想就知道王安石能说出这话来实在是太难的了。
王安石重新躺下后，便让次子王旁送章越出府然后对章越道：“我与冲卿都上了年纪了，度之可多担起事来。”
王雱看向窗外道：“章度之是真正的聪明人，哪似陈升之和蔡子正都这把年纪了，还看不明白。”
章越起身后，王安石作了从病榻上起身的样子。
王安石的胸襟和气度还是有的。
而这些人则不可行，一则他们无法与那些大臣们共事，别人都不服他们，二者比起治理国家和天下，他们更喜欢清理自己不喜欢的人。
王安石确实身子不太好，但病到站不起来的那等程度也是给外人看的，这是虚虚实实。
王安石点点头，要启用现有且富有经验的官员，而不是再从下面火线提拔了。
王安石道：“论识人，我不如仁宗皇帝多矣。对于度之你，老夫何尝又看得明白。”
从大门离开时，遇到不少看望王安石的官员。
王旁送章越出门时，本欲送他从人少的小门离开，但章越却道走大门好了。
章越听了王安石这话心底不爽，当即顶了回去道：“丞相，恕我直言，不仅是吕吉甫。数年之中，你用人失察并非一次两次了。”
王安石道：“无妨，友贵直，私下里你直言相告，老夫并不介意。”
吕惠卿在给天子上疏里是怎么批评王安石的？
章越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割地。道义在我，必须严辞回击辽国无理请求。”
王雱略有所思，其实从王安石让王旁送章越出门，便知二人会谈有一个不错的结果。
章越一听，心道哦地一声，小人就是吕惠卿嘛，吕惠卿如今最胜任的就是背锅的角色，人人都朝他身上甩就对了。连王安石也不例外。
众新党的官员看到章越都是很意外，心想他不是与王安石不和，怎也来探视病情。
王安石道：“你率军平了青唐，以此威震西夏，你来主持与辽国的谈判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