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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1 / 2)

>胡岩进来了,抱着只纸盒子、里面咕咕地有叫声。

“丢不了,慢慢再找找着。”王胡庆很自信。家里这么严实,画稿难道能不翼而飞了?而且一件东西,往往你专门要找它了,却底儿朝天你也翻不到,不找了,说不上什么时候它就自个儿蹦出来了,而且往往就在你手边。这样骑驴找驴的事情是很多的。他从王慧的颜料盒里拿了一管红色颜料,又拿了一支细毛笔。“算了,该干什么干什么,今儿不找了。”

他来到小黑屋,钥匙插进锁孔,旋了旅,打开门,闪身过去随即把门用后背须严。开了灯。

那只猫。他看见它正蹲伏在窗台上。毛色灰暗,凌乱无光。从那闪着绿色火苗的眼睛,从那明显尖削峭起的背脊,从那由爪垫裹扎开的尖尖趾爪,都可以看出这只凶恶的生灵正在忍受着怎样的饥饿煎磨。他手中盒里的鸽子,以及甚至他身上散发出的人肉气息,都让它的目光咝咝带响地射过来,两只眼睛绿森森,凛冽如冰窟,灼灼如红铁。它看见的不是“人”,也不是“盒子”,而是食物!强烈的食物气息已让它身体里饥饿之兽惨厉地嗥叫起来。房间本来就小,加上满满地堆放着半屋子书(五万册《名花谱》),这狭小空间里气氛便愈发显得酷烈。他慢慢打开盒子,抓住那只白鸽,它胸前刚刚被他用红颜料点满了红点。他让鸽子在手中扑楞着翅膀,以便让那猫饥火中烧,同时也让鸽子胸前密布的红点,如无数血斑或如无数钢针深深刺进那猫的脑髓里去,鸽子眼睛里红宝石样凝固着极度的恐怖,它看见了猫,在这狭小空间的奇腥的饥饿气氛中,颤栗着感受到了血腥的死亡的威胁。有一瞬间,他几乎不忍心去看这双眼睛,但是他已经不得不把它交付于那利爪了。猫已凄厉地鸣叫一声,直扑过来,在空中简直没有抛物线,笔直地划过一条腾审轨迹,如一道黑色闪电,须臾间他已经听见那利爪刺进肉体的扑嗤一声,声若裂帛之音。他急忙撒手,免得自己哪一部分筋肉也被它一道刮掠而去。想到它将来某一时候无疑也会以同样的凌厉窜上某一处房檐,他心里不免生出一种紫盈盈的欣慰。他走到窗前,向外看去。马路对面,那处房檐以及房檐下的鸽笼清晰可见。他轻轻摸了摸木质窗框,窗框上布满着被利爪抓烂的斑驳白茬。他又摸摸一块玻璃,可以,就是这块吧,几天以后在他需要的时候,这块玻璃将被卸掉。并不复杂,几枚小钉,只要一拔……

那猫把鸽子攫到屋角。正在生剥活掳,瘦削威厉的身子,在一种啖食血肉的快感中微微颤拦栗着。眨眼之间,那鸽子已被它连毛带骨吞噬干净。它嘴头上血淋淋沾着鸽毛,两眼直盯盯又向他锥来。他打了一个寒噤,心惊胆战地挪到门口,两手随时准备做搏杀防护。手从背后摸到门把,拉开一道缝,关掉电灯同时闪身退出,砰地拉上门,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面前却站着王慧,刚才在门口,她从门缝里看见了里面血淋淋的场面,面带惧色,同时那恐惧里又明显流露着强烈的猜疑。

“……你在干什么”?

“不干什么。一只猫,弄着玩玩。”王胡庆呜呜哝哝打着马虎眼。她太善良,也太脆弱,他不愿让她看见他生活的另一面,正如在餐桌上给她开启一个午餐肉罐头,却不一定非要让她看见肉食加工厂的屠宰场面一样。

王慧眼里仍然疑虑未消。他便说:“它不大好驯养呢,凶得很,实在不行最终看来只有放掉了事。哦,那画找到了么?”

疑虑立时消褪,王慧脸上重又现出凄惶之色。

回到起居室,里面几个依然木人一样还都站在屋里。他走过去,无目的地翻弄画稿。它们凌乱不堪,显然又被翻弄了数遍。他揭起一张,放到电视机上。

电视机……!他蓦然想起,为何不直一查录像带哟?他安装的自动摄像设备,难道不正是干这个用的么?

……姥姥提着菜篮子。王慧拎着灰色羊皮肩包。送奶人,父亲接奶。女儿。二老朋。女儿……手里拿的什么?……他叭地按下倒带键,重又放了一遍。不错,是个纸卷……

王慧第一个往外跑。众人醒过梦似地跟上。

大狗已经厌倦了,不再立正敬礼。女儿正用一把奶豆企图让它继续保持操练热情。

王慧没有就问。蹲下,捏住女儿小手沉了沉气。众人一个个直瞪瞪地许在身后,她怕这过分严重的情势吓着了女儿。

女儿并不害怕,以为都来看大狗操练呢。大狗不争脸,她挺懊丧。

一问,想起了。“呵,那张呀。给二老朋拿去了。那不是刚画的嘛,都画好几天了。”妈妈时序上的不准确让她挺不满意。

在宿舍一直等到九点半,二老朋才回来。他刚刚看了一场电影,新拍的香港警匪片。进屋一看这阵势,二老朋有点着慌。王慧连忙抚慰他,说不要紧的,以后可以另外再送一张给他的朋友,甚至三张五张都行,可是这张她有用,最好能同意换回给她。

二老朋还说什么?赶忙出门引路。赶到朋友家,人家早已熄灯火寝,新婚小夫妻,当然跟床铺亲。二老朋一步跨了两个台阶,高高举手,王慧一把没拉住,门已经像查户口似的被擂响了。水红色窗帘亮起。二老朋进去取出画来。

王慧浑身一软,好似周身气脉一刹间俱已从脚心泄走——那画用胶水糊在一块三合板上,周围还镶着个金光灿灿的镜框……

30

展览如期举办,王胡庆送去了“小霓裳”和佛兰“皇冠”。

尽管展览办公室派了专人来取花,甚至来的是辆囚车,车窗上带有铁栅条的,但王胡庆仍然不放心,叫于连生带了猎枪上车,一直护送进展览大厅。

安排好花盆,他顺便洲览了一下整个展厅。明天上午就要开展,据说将由省长亲自剪彩。展厅里名花基苹,果然气派不凡。看见了那些美术展品,他不由想起王慧那张完完全全给毁了的画,他虽不懂画,但却懂得妻子,心里不觉又一次感到难以名状的痛心与与惋惜。

虽未开展,展厅里却已闹哄非常。记者们,扛摄像机、挎照像机,一群一群土拨鼠似地在大厅里窜来窜去。熟人很多,花界稍有点名望的头面人物几乎都来了。大家相互打着招呼,谈笑寒暄。但王胡庆却很明显地感到那些寒暄显得十分敷衍,花界“头人”们一个个心里显然都各揣算盘,真正心思,一目了然全都放在记者们身上呢。而且他也知道,这儿只不过还仅是前台逢迎罢了,幕后的周旋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呢。谁谁的哪棵花日后会在哪家报刊上(具体的当然是由哪一位记者)发一帧照片、一篇评介文章、会在哪个电视节目里出几个镜头……该通融的,两下早已通融妥贴。甚至听说开展前这要紧的几天,“红包”已经上到“一个数”了,“有偿新闻”嘛,我们没有理由要求新闻界独清于世。

然而唯有他是十分超然的。道理很简单,正好比花界星魁北斗、万花之主——龚尚元的“大霓裳”,难道还须“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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