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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1 / 2)

>回到屋里,王慧疑惑地问:“就回来了?没听见你车响呵”打不火。“

“那……她就一个人走了?”王慧很吃惊的样子。王胡庆没作声,心里也忽然感到了一阵不安。可怎么办?追上去,人家大概也快到家了。“桂荣那样的,小流氓儿一个俩个的不当事。”他笑道,那语气倒更像自宽自慰。

如果王慧坚持要他撵上去送,他也就去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扣松一点、一扣松一点……他们没有想到,为此他们将追悔莫及。

32

耿副局长上班到办公室坐下,看见桌上满满地堆放着报表清单之类。他分管“个体科”工作,这一摊儿油水大,但这些琐碎繁杂的报表清单却着实让人腻领透顶。他叉开五指像个耙子一样,把那些没用的乱纸一古脑搂过抽屉,胡乱地用肚皮一项关上了抽屉。一抬头,却发现局长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对面。由于意外,老耿显得有点吃惊,因为局长上任以来,这是第一次光顾他的办公室。

“老耿,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局长开门见山,“目前花市管理比较混乱;税收漏洞不小。有个王胡庆,知道么?”

“知道知道。”老耿心里打了一个闪晃,“哪能不知道他?

鲜花经营业,纳税额他算头一份,上月又再次主动提高了申报额。具体我这有数字——“说着便上抽屉里翻找,没找着,抬头喊:“小叶,王胡庆税单拿来!拿给局长看看——“

“不用看了,今年到目前为止他纳税额是两万三千零九十八元。”老耿又一次略略一惊,但不动声色,看着局长。局长并不看他,继续说,“税都是从花店营业额上来的。若仅就那间花店说,他该算模范纳税人了。可是问题是,他的所有花都在花店出售么?花店以外的买卖,会不会份额更大呢?据我所知,他暖棚、花窖、以及郊外鲜花种植园足有几十公顷,鲜花产量销量都相当的大。”

老耿脑子里飞快一转,马上笑道:“局长这算说到点子上啦!王胡庆好赖还有间花店,好些连花店也没有的呢?既然我们税务局不能每个专业户以及形形色色经营者、花贩子那儿都派一个稽核员去——这一点显然根本无法办到——那么这就只能是笔良心帐了。”

“工作是有难度,但良心帐我们不能认可。”

“是。那么局长看,我们该采取点……什么办法?”老耿想探探局长,看看他究竟本意何在。

“能不能这样呵你看,”局长说,“咱们试行一下商品登记,到家里去,到花窖花房去,逐房实行商品登记,然后不定期派人核查,根据进出情况,判断业主申报额有无太大出人。这也不一定能完全堵塞漏洞,但起码是个心理制约,迫使不法户不敢打太大埋伏。比全然听凭良心帐总能好得多。你说呢?——”

“好办法!”老耿眼里闪露着不无恭维的赞许之光,“好,交给我,我们详细研究一下,争取局长这一设想尽早付诸实施。”

“为什么现在不呢?”局长起来,“既然王胡庆是全市最大花主,我看就先从他那儿开始,算个试点,咱们先模块石头,你看?——老耿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在烟雾后面望着局长,这家伙到底打什么主意?怎么就算把王胡庆盯上了?他究竟想干吗?

莫非他是在这儿项庄舞剑?……这就更不能让他把王胡庆按住了!按着王胡庆,那小子一急以为我成心不给他包着,别的事也许就得漏兜子……这样想着老耿脸上已谱出一把秋庄稼般的笑容来:“很好很好,我看完全可行。小叶,马上派车,咱俩陪局长一道去。”

局长离开后,老耿小叶分头准备。老耿关上门拨了一个电话,然后便夹个本到大门口等着。不一会儿,车来了,他们上车出发。

车行十分分钟,远远的快到那个漫坡了,一辆解放牌卡车正刚刚翻过坡项消失。老耿看见,那车上,满满地拉着一车名贵盆花。

33

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了王慧,或说从王慧那里讨得了确证,桂荣心里滋滋润润地感到了一种踏实的甜蜜。这样说来今天晚上就可以告诉丈夫了,她一直还没告诉大宅,害怕没弄准,猫咬尿泡空欢喜一场。现在可以告诉他了,并且从今晚起一直到四个月,不能让他再做那事了,自己也不能再想了,实在想了……不行,实在想了也不行,最好跟他暂时分床,好不容易怀上一个,不要再弄掉了。她这样想着,不觉有点心族摇曳。这时她已走进了一个窄窄的小巷,没有路灯。她停了一下,顺大马路走要绕点远,从这小胡同穿过去近是近,可是没灯,挺黑。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往前走了,小胡同毕竟不长,不远就能上大道,路灯都可以看见。况且拎秤杆卖豆芽,在市场上泡惯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过?已经没什么事能让她害怕,大咧咧她底气很足。

然而,她却没有发现,黑幽幽前边一个大垃圾桶后面,此时正隐伏着一个伺机作案的歹徒。

当然,也许对垃圾桶后面那人来说,“歹徒”这顶帽子可能有点太大了。他蜷缩着隐蔽在那儿,两只眼珠猫一样莹莹闪光。其实这只不过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去年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闲散在家。也难怪他考不上高中,落了个后妈,而父亲每晚一顿酒儿下去,电视一开,晕乎乎往被摞上一靠,一直看到“再见”。只这一间屋,至于儿子干什么他是不管的。直到期末考试拿回成绩单(那数字显然不会让人喜出望外),他才想起为父的责任。至于那“责任感”如何热烈地集中体现一下,自又可想而知。

没考上高中,学校再无聊吧,毕竟也还是个去处。现在呢,闲荡街头,世界整个成了个“没意思”。一天他靠着公共汽车站牌柱子卖呆儿,一辆车进站了,车尾部窗子没玻璃,空空的让人感到一幢房子塌了后墙。最后排座正对窗子,坐着个复员大兵,一付土包子祥地,却戴了顶簇新的“乔丹”帽,(社会上半大小子们都很眼热的那种)。车开出不到十米,只见一个半大小子从人行道撵上去,只一蹿,便从后窗上摘下了那顶棒球帽。复员大兵火烧了屁股般蹿起来,脑瓜地锃亮是个光头,转来转去大喊着:“停车!帽子,帽子……”逗引得马路上行人哈哈大笑。自然没人给他停车。那抢得帽子的小流氓笑嘻嘻朝车上挥手致意:“白白吧您哪!”掸了掸帽子,得意地戴在头上,像个二号锅。行人们又好笑地看他……这个轻松得如同儿戏的场面,深深留在了他印象里,原来抢点什么并不是不很便当的事。后来看见哄抢赛鸽,他一溜小跑扎进去,趁乱捞了两只出来。刚挤出人堆,忽然被一个凶悍的汉子一把攥住,伸手便夺了一只去。他看见被掠去的那只鸽子雪白雪白,胸前布满红斑。他知道那只比他剩下的这只好,但他没敢吱声。剩下这只他也没养住,养了两天就飞了。然而没想到,过了好久他把这码事都忘了,这天却查到他头上来,拘留。罚款,放他那天就通知了他家里,得交二百元钱罚金。父亲拳脚相加把他一溜跟头端出门外:“我他妈给你掏这钱!爱上哪弄你上哪弄去!”……完了,家里不给拿钱,拒不交款他不还得二次进去?

实在没咒念了,于是忽然他想起了那个抢帽子的情景,看看天黑定了,便抽了一桶水果刀转悠进了这条黑胡同……

桂荣急匆匆在小巷里走着,越走越黑。前面一处破败的空房子里,有几只猫忽然一齐凄厉地爆叫,她一哆嗦,这才觉得有点害怕起来,警觉着那残破的空房子,不知不觉中贴在了巷子的这一侧上。

墓地撞上垃圾桶,悚然一惊,她全身立时炸出一层冷汗来。可是当她明白了自己是撞上了什么,浑身一软,定下神来。可是就在这时,她看见了那个孩子。她微微一怔,不明白他躲在这儿干什么。然而,不容她再想,那孩子已一把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拎包。

她下意识地一下揽紧了拎包,有点吃惊,干什么?她感到了他慌急的抢夺,这慌急让她一下子自信起来,同时也感觉出了那孩子的力气远远不如自己。她的紧张畏惧已全部烟消云散了,一手护着拎包,她甚至腾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哪曾想这一来把那孩子吓坏了,又急又怕,没被抓住的那只手张模无主地胡乱前她捅过来。等到她看见了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她便立刻松了手。那孩子眨眼间就跑掉了,跑出几步才发现,拎兜的带儿正挂在他胳膊上,他边跑边把小包抓在手里,惊枪的鬼子一样消失了。

她呆怔怔地站着,觉得大腿根部隐隐作痛。用手一摸,粘乎乎地粘了一手腔热,看来她是被他刺伤了,她想。但是痛得并不很要紧,伤得不算太重。她走了几步,觉得还不碍,只是有点心慌气短、胸口发闷,也计是辞受惊吓、全身紧张的缘故,便扶着墙慢慢往前走,然而走了没多远她就再也走不动了,浑身像有种饥饿过度的虚乏感。但她感到的只是渴,如果身边有点水,哪怕是条脏水沟,她也会伏下去喝上几口的。又吃力地挪了几步,摸到了一扇门。她想敲开门,要点水喝,可是脚下却绊到台阶上。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腹部,然而,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是摔下去了,而是浮起来,飘起来,恍若梦中情报一样,眼前愈来愈浑饨,乏,好乏,困,好困啊。她努力想要睁睁眼睛,可是不行,困乏像个黑罩子似地罩上来,从头、到脚,覆没了她……

当王胡庆夫妻在医院急救室看见桂荣的时候,她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生死不明。鼻孔里插着输氧管,床边吊着输液瓶、输血瓶,衣襟敞开、背心撩起、胸前安放的心脏起搏器,正在麻木不仁地工作着。杨杨不知大妈这是怎么了,她感到十分惊煌,不知所措地紧紧偎进妈妈怀里,王慧抚着头揽着她。

“呼吸已经停止,脉搏也摸不到了。”医生说,“院方将尽力作最后抢救,但看来……希望渺茫。”

王胡庆两眼立时被一层泪水模糊了。对于桂荣的惨祸,最为负疚、最感痛心的,自然是他。他在走廊里失态地抓着医生的手:“你们救活她!一定教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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