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那大铲黑压压一柄,如同过顶的乌云整一块压下,又好似孙悟空借了遮天布,把个天都藏了起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光景,这一铲挂着阴风,扫到陈青口的鼻尖,胖和尚再往下拍,人已经没了。连人带绳子都没了,真的。铲子直挺挺地拍在地上,摩擦出黑夜中难得一见的迷人火花。而和尚背后有人轻言:“你就在这里吧!”话音未落,和尚的尸身倒地,血扑扑地往外冒,脑袋骨碌到一边,眼珠子还是睁开着,眼白多,眼黑少,充斥着血丝,死不瞑目可能就是这个说法。陈青口把那条绳子收好,小心翼翼地在地上寻找他那锭金子。头可断,血可流,贞节随便失,但金子不能少。
瓷公鸡竟然能坦然自若地趴在尸体堆中寻金子,余寡妇气得牙都痒了,看他这动静别说是自己那锭金子,这些个尸体集体被扫荡了一遍。怀里稍有值钱的玩意儿都被拐跑了,还真别说,吝啬到了一定的程度,什么活人死人的忌讳,什么菩萨观世音都抛诸九霄云外。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血泊中的金子,不甘心沉沦,它微弱的光芒吸引着渴望它的人。在这个滚滚红尘茫茫乱世中,出淤泥而不染的陈掌柜,百折不挠地寻求着真金,无论有多少碎银子和铜板放在他眼前,他始终坚信,不放过,不漏过,两手抓,都要硬的作风。让我们为金子而欢呼,真—爱—永—存!!!
正当陈掌柜不亦乐乎的时候,另一块金子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开始闪烁,不是旁的,是不被任何人看重的傻大个子。
傻子虽然傻,但他还没有傻瓷实。四分糊涂,六分清醒,这种现象并不难解释,据说东项镇曾经有个傻女人,家里嫌她卖不了好价钱,就便宜了西山里头的一户狩猎的,只因为猎户的儿子三岁时从土坡上摔下,从此瘸了一条脚。洞房的时候傻女人一直闹一直闹。猎户用铁锁将她铐在炕上。等来年,傻女人生了一个男娃子,孩子一落地,连一口奶都没让喝,就被婆婆抱走了。傻女人又哭又闹,生产完后的乳房涨得老大。她不停地哀求,想抱抱自己的孩子。婆婆一狠心,终究没让她碰一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傻女人在猎户家饱受煎熬,被婆婆赶着去干最繁重的农活。平日不是打来就是骂,这孩子却一天一日地长大,聪明康健。终于有一天,孩子要去十里地外的学校上私塾。傻女人也趁人不备,跑了出去。她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少路,也不知道去了什么方向。只是在半个月后,村民在山沟里发现她僵死的尸身,怀里还藏着几个腐烂的地瓜。可想而知,傻子女人并不傻得彻底,至少母性是存在的。
话说回来,傻大个打从心底里感激小包和余寡妇,有了她们俩,他不再是没人惦记的乞儿。吃什么穿什么,余寡妇总没少了他的,小包又喜欢同他攀谈,从未嫌弃过他,谁说傻子不懂得被人疼。一个打小走在街上,就经常被街坊小娃子扔石子儿的傻孩子,他更明白这其中的冷暖。傻大个觉得,这些人里面,真心待他的也只有寡妇,小包和陈掌柜。在他娘被土埋了之后,这些人是他的亲人。这一次大伙儿本没想把他也带上,但是不带吧,扔他一个人在客栈也怕他闯祸,所以陈青口远远地将他安置在隐蔽之处,水帘假山后头。可傻子就是傻子,他哪有忧患意识,让他藏一会儿还成,藏这么老长的时间,他就像是被铁针扎屁股,沾哪儿都坐不住。
外头越打越热闹,傻子一个人憋在小假山后头,他人这么高大,躲着也难受,一伸手碰到岩壁,一抬头,脑袋上撞了一个大包。这日子没法活了。
傻子想不了很多,直愣愣往外走,觉着离厮杀的地方挺近的,走起来还真不是这么回事,富贵人家的院子,九曲十八弯。什么小桥流水,长廊门洞,院子套着院子,房子连着房子。傻子找得满头大汗,连外面的马褂都脱了系在腰间,总是差了那么口气,听得见,够不着。
傻子有傻子的傻法子,他索性闭起眼来,顺着声响走,也不管一头撞在柱子上还是落地花架上,死闭着眼乱走一气,还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真给他找着了。
眼前这个院子明显宽敞了许多,高高的戏台搭得很是气派,足有六七间上房那么大。只见那黑压压,铺天盖地的全都是人,各种姿态的都有,活人死人将死之人,缺胳膊少腿半躺在地上扭动残肢的人。火把亮如白昼,郑傻子最喜欢热闹,狠命拍大黑巴掌,他踮起脚;试图用巨大的牛眼在人群中寻摸寡妇和小包。可这两个妇道人家,身高不过六尺五,体态瘦弱,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千里眼,在这人仰马翻的一锅粥里,也难寻她们的踪迹。
郑傻子揉了揉眼睛,还是用方才的土办法,闭眼寻声。不过傻子啊傻子,此一时彼一时,刚才是在静处,寻找几百人的声响。而此时此刻,他想在几百人中寻一二个人的动静,哪能一样?
不过傻子还有自己的歪理根据,他认为余寡妇的嗓音,可以超越国界,可以无视高山绿水的阻隔,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都没用,这才差着几步路,隔着这几人,绝对没有问题。记得自己刚被陈青口收留的某一个早晨,居然有两个超高女声把睡如死猪的他从梦里惊醒。傻子懵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再这么震动下去,架子上的青花瓷很有可能砸在他脑袋上。他起身提裤子的时候,还一手扶着床边的茶几,就怕这歇斯底里的吵骂声,殃及了他这条傻头鱼。
悠悠忽忽穿上鞋,情急之下还左右脚穿岔了,换过之后,出得门来看,果然是余寡妇。这位倒好,大清早插着杨柳腰跟对街的另一个妇人用四种不同的方言干仗。有看官问了,怎么还有四种方言?咱就这么说吧,普普通通一座小土山,山头和山脚的人说着不尽相同的语言。翻过这山,进了村子,又换了一种乡音。只要是出外走动的走动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说几种。而这俩娘们还真有涵养,骂人都不带重样的,祖宗八辈,死了的没死的,骂得这叫一个决绝。天地合,冬雷震震,估计也就这个场面。傻子张大嘴,彻底地被折服了。
余寡妇骂得兴起:“汝母为婢,汝父是山间野狼,生了你这个畜生!”
对方张口对来:“呦呦!总强过你不要脸,克死夫君得好!”
余寡妇最恨人揭她伤疤,反口又骂回去。
屋里的人在余寡妇身后一字排开,谁都不知道这两位是为啥呢。不过总这么骂下去也不是办法。
陈青口灵机一动,给小球小包清风三个孩子使眼色。
三个孩子是人中鬼精灵,陈青口一努嘴,他们就知道怎么行事。三小孩往上一围,亲亲昵昵地喊余寡妇:“娘啊~咱们回去吧!”
“是啊,娘啊,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吧~!”
对面那个妇人一愣,没想到余寡妇膝下有这么多孩子,其中不乏眉清目秀的银娃娃。
余寡妇心领神会,带着她作为女人的骄傲,领着三个娃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扭头回去了。
事后大家一问,原来是为了借一块搓衣板。您说这叫什么事情。
所以说傻子知道,余寡妇的声音,具有强有力的穿透力,无论人声多么纷杂,他一定能找到她。
第二十五章 生死未卜
傻子果然没错,余寡妇正在跟周凉唠叨她虚构的凄苦人生。不免得会有些许激动,稍稍提高了一些声响。这断断续续的独门嗓音,把傻子给勾了过去,傻子寻声而往,东一头西一头也遇到不少挡害的小杂毛。傻子一拍脑门,也想找柄兵器,四下寻摸,也没看见什么趁手的兵器。地上那些普通刀枪,他使起来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实在太轻。等傻子踉踉跄跄闯到跟前,陈青口已经把胖和尚给宰了。
傻子见地上躺着死和尚那柄大铲,大黑嘴一咧,大黑脑袋晃两晃。抡起来前后左右摆弄摆弄,上手的分量还不错,“这。。这。。家伙不错!归。。我喽!!”傻子自言自语。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得了大铲,就把死和尚胸前的护胸甲卸下,按在他自己的胸口。傻子还挺美,这套行头正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