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在哪里?”苍老急切的声音倏地响起,远处黑影提着一盏灯吼着嗓子向这边走来。
姜醴“坏了”一声,身子一歪,就从石头上落入了水中,沈执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就被他拽了下去,扑通扑通溅起两朵水花。
石头离河稍稍有些高度,两人紧靠着石壁不敢出声,只看见昏昏灯火在上面摇来晃去,老者惑道,“咦。。。刚刚不是还看到两个人影吗。。。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声音越来越小,灯火渐远,似乎是已经走开了。
姜醴不会水,缠在沈执身上死活不肯放手,目光悲切面色如纸。
沈执被他抱得死紧,连气都出不了,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阿醴。。。我快要。。。憋死了。。。”
姜醴往上蹭了几分,表情十分之惶恐,“我不会水,要。。。要淹死的。”
沈执费劲地道,“阿醴。。。这水。。。才。。。齐腰。。。”
“啊?”伸出一足颤颤地往下探,果然触到了硬硬的地面。
“哈哈哈。。。”放开了手,双眼翻白的沈执终于得以大口呼吸,姜公子挠挠头打着哈哈,“其实我刚刚是在试探你随机应变的能力,本大爷怎么会怕。。。哈哈哈。。。怎么会怕。。。”
底气明显不足。
夜凉如洗,霜华满地。
要是嫦娥探头往下望,一准看见夜深人静的大街上,两个湿淋淋的身影走得举步维艰,长长的水痕拖在身后晶晶亮亮。
今年的中秋,过得像个豆沙馅儿的月饼,绵绵甜甜。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过节自己都觉得好开心~=w=
☆、身世
“春去秋来双燕子,”
“愿衔杨花入巢里。”
“春江潮水连波平,”
“海上冰轮潋滟生。”
秋意渐浓,素商凄清,院中的叶子抹了杏黄,姜醴手持一本书,头枕在沈执腿上与他对诗。
“垂死病中惊坐起,”
“暗风吹雨入寒窗。”
“哈。。。咳咳。。。”咳嗽两声,上次落水受了寒到现在还没好全,姜醴展开扇子遮住狡黠的双眼,“是笑问客从何处来。”
“阿醴,”青年摇摇头,语气淡淡的无奈,看着他身上薄衫担忧道,
“外面有风,你穿这么少,小心又受了凉病拖着好不了。”
“不打紧不打紧。”姜醴翘起二郎腿,惬意地躺着,一副醉卧花间纨绔公子的模样,只是旁边不是温文尔雅千娇百媚的小娘子,而是板着脸一本正经但也算贤良忠厚的愣头青。
闭目养神,雨后秋日凄凄草木的清香,一圈一圈在鼻端漾开。
不知不觉,半个年头就过去了。
不知道他旧日的狐朋狗友要是看到他现在这幅模样,会不会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沈执轻轻抚着他的发,从发根处缓缓梳下来,手指滑到发尾处绕着圈。
柔和的日光透过微薄的纸扇泄进来,时间在这一刻缓慢地趋近于静止。
“沈执,”难得唤他大名,姜醴轻声,“我们会不会这样一直下去。”
沈执不出声,还是认真地把玩着他的发,像是进行一个温柔而庄严的仪式。
“平日里打理醉生楼,闲来没事你去写写字,对诗喝酒下棋吹曲儿,晚上你看书我就在一旁陪你,过完这个秋天,再过下个秋天,细水流长就这样一直下去。。。”
“好不好?”
指尖触上他的脸,从眉眼一直描摹到棱角分明的下巴。
沉默,又是沉默,沉默得都可以听见院子里的风流过的声音。
姜醴声音有些涩,“是什么使得你非要走?”
良久,才听到沈执哑然道,“有些事情,非做不可。”
抓起脸上的扇子啪一声摔在地上,愤愤起身面对着茫然失措的男人,一肚子的火猝然升起。
“对,国家大事你要管,战祸纷争你也要管,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挑这不属于你的担子?”
沈执有些慌乱,出声想要解释,却看见姜醴冷冷笑道,眼中飞雪漫天。
“对,你是铮铮男儿,铁骨无双,我怎么就忘了你信誓旦旦说要精忠报国,你心中是国,是人民,是大爱,怎么还容得下一个我,我在这么重的责任下,轻的连根鸿毛都不如吧?”
笑容苦的断肠,嘴角却扬得不能再高,一字一字从紧咬的牙关里蹦出来,一刀一刀刺向心脏。
“沈执,你真伟大。”
拂袖而去,只留下刚刚扔在地上的纸扇,扇面微展,上面的翠竹冷冷,看得让人心寒。
沉洹进来的时候,姜醴正在屋内摔着东西。
老头儿没准备,被跌在他面前粉碎的玉瓶吓得半死。
缩了缩脚,讪讪笑道,“阿醴啊。。。”
“别说话!”怒火中烧的男人摔得正起劲,吼了一声,“要是是那混蛋叫你来的立马给我走人!”
好小子。。。发起火来真是六亲不认啊。。。
“不是不是。。。”这节骨眼上,还是顺着他吧。沉洹摆摆手温和地笑,“我在一旁喝酒喝的正开心,听到这边噼里啪啦的动静,过来关心关心你房子拆到什么进度了。”
“哼!”啪一声,又是一个花瓶落了地。
沉洹心里一悸,心想姜醴再这么砸下去,方圆五公里的人都要过来看热闹了,家丑可不能外扬啊,咬咬牙,脸上依然笑得宽厚,“阿醴啊,你别管我这老头子多嘴,小执他也是迫不得已。。。”
“他有什么迫不得已,难道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得他从兵救国?”
沉洹看着他,“他。。。没有给你讲过他的身世?”
“从来不曾。”停了手,看向门边的人,白发老者面上一瞬间掠过千种复杂,忽而又恢复平静,抬脚就往门外走去,吊儿郎当的声音传进来,
“欲知沈执身世谜团,庭院树下有请。”
“死老头。。。”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就往外冲去。
刚刚与他对诗的人早已不在,白须老人笑眯眯地拎一壶酒,冲他招招手。
“说吧。”一屁股坐下去,姜醴黑着脸。
“瞧你这样,脑门心上贴个月亮都可以断案了。”
“快说。”姜醴别过脸,不理睬他的调笑。
“嗯。。。”沉洹斟了一小杯酒,抿了一口,“小执没告诉你,他家父原先是抗金将领?”
心跳倏地漏了一拍,惊异地看向面前的人。
“没有。”
“他是怕你担心吧。。。”沉洹笑笑,娓娓道来,“沈执本是将军之子,身世显贵,从小住在临安天子脚下,地位显赫更是不用说,沈家就这一独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对他宠爱有加,但沈执这孩子不骄纵不飞扬跋扈,谦卑温顺知书达理,身上完全没有富家子弟的一贯作风。”
顿了顿,看着对面的姜醴讷讷地转过脸,嘴角勾上,目色却是沉了下来。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战无不胜的沈大将军被奸人所害,在一次与金人的抗战中身中埋伏,被十万大军围堵了三天三夜,身边兵士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最后只留得几个心腹与他并肩作战,可惜寡不胜众,纵使沈将军一代豪杰,在抵抗无用后,还是没有屈服敌军选择了自刎,以鲜血证明了自己对国家的忠诚。”
秋风牵起沉洹额前的发,年过半百的脸上也有丝丝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