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说:“是的,就是这么蛮不讲理,写得歪歪扭扭,满难看的。后来,”他顿了顿,“我跟小妤和平分手,就在遇到你的那一天。我当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又像是轻松了些,又像是恋恋不舍,我突然想找个陌生人喝酒,于是想起了你。就在Bonnie Bar,我说要把行李箱还给你,条件是你要请我喝酒。结果你嘟嘟囔囔说泡妞也不选个别的借口,没见过这么土的人。”
“那天晚上我没喝醉,你反倒醉了。你跟我讲起你的fucking恋爱,说那帮王八蛋统统都是猴急的混球,可你的左腿总是在关键时候抽筋,所以一个分了,另一个也分了。我好心送你回家,在楼下,你问我叫什么名字,我随口说KFC肯德基,你说我操,怎么不叫麦当劳。你又歪歪扭扭地把QQ号码写在了我的另一只手上,说难得碰上一个喷着迪奥华氏的男人,否则宁可不要行李箱,也决不会请我喝酒。
第三十四章 被遗忘的往事(2)
“我们就这么认识了,在网上,从每天聊几句到每天打几个电话。你喜欢叫我K,总是说K,今天泰城怎样怎样,K,今天我怎样怎样。就像个随时汇报的小学生,很可爱。有一天你突然打电话给我,哭着说想找个人一起喝酒,我就鬼使神差地坐飞机回来了,我们很开心地喝酒唱歌,然后……晚上的时候,我问你可不可以不回去,你点了点头。”
我的眼睛瞪得老大,几乎是张口结舌地问他:“然后呢?我们就……那样了?”
“嗯,你的左腿破天荒没有抽筋,不过事后你还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辛辛苦苦留了20多年,终于还是没了。我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你说但愿如此,如果让你知道我还有别的女人,就先杀了我,然后自杀。”
“天!那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然后我悲痛欲绝才去自杀的,然后搞成了现在的模样,是不是?”我佯装生气的样子恶狠狠地地问他,其实那段过往对我已经没有太多意义,现在仍在追问,是因为很想撒娇。
“不是的,其实自杀的那个是小妤。她吃了一大瓶安眠药,然后打电话给我,说终于发现自己仍然爱着我,不过不会再次打扰我平静的生活,要我保重,还祝我幸福。是你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她才因此得救。第二天你到医院来找我,你哭了很久,说你的确很喜欢我,可是还不至于离开了就活不成,可小妤不一样,所以你决定成全,你要跟我分手。你让我忘掉那一夜,顺便忘掉你,我当时心里很乱,我说了句好的。”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才接着说,“就是那句‘好的’,让我足足恨了自己三年,从话一出口到现在。你擦干了眼泪,问我可不可以送你出门,之后老死不相往来,就当是永别,我也没拒绝。然后,过马路的时候,你跑得很快,那个货车司机又喝了酒,我亲眼见你飞出去老远……再然后的事情,你统统都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搞什么君子协定互不干涉呢?”
“那是你说的,说也许会碰见更多比我更好的男人,不想因为一棵小树放弃整片森林,我除了由着你,还能怎么样。”
“那你的那些女人呢?你的女人比我的男人多一万倍!”我撅起嘴抗议。
“还不都是被你气的,我第一次出去跟别人过夜,是因为你人间蒸发了三天,回来跟我说是跟一个老外出去风流快活了,我一气之下就找了个模特,回头还给了那女人2000块钱,连电话号码显示都是‘模特鸡’,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到这里,我哈哈大笑。那一次我的确是跟一个老外出去风流快活了三天,只不过那是个女老外,她爱上了刘亚菲,吓得刘亚菲哇哇大叫,她求我跟她们一起去康城兜风,否则她怕自己晚节不保,我想想就答应了她,原来常欢是为了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不过那个模特鸡事件真的气坏了我,我从那时候才彻底认定了“常欢不是个好东西,坚决不能跟他产生真感情”,从那以后,我们才真正开始各玩各的,互不干涉。看来,这一切,居然也有我的错。原来常欢就是我的K,我的第一个男人果然是他,这个结局,甚至比小说还要离奇。
“常欢,知道么,无论我还能活多久,都知足了。爱过你,也被你爱过,我不枉此生。”我轻轻偎在他怀里,温柔地说着。
“不会的,你一定能好起来,”他尽量轻松地说,“我还指望着你做一辈子的饭给我吃呢,谁让你做的紫菜饱饭天下第一。”
“一辈子,没问题,那就给你做一辈子的饭好了。”只要我还活着,就可以天天做饭给他吃,即便我死了,也不算是违背了“一辈子”的诺言。
其实我舍不得这个花花世界,舍不得日渐衰老的爸爸妈妈,舍不得刚刚开始的幸福生活,我更舍不得他。但我真的害怕,怕自己无法活着离开手术室,尽管不接受手术意味着我的生命所剩无几,可至少能够每天看见他,听见他,做饭给他吃,我就心满意足。
“小爱,我们提前结婚吧,不要等到9月份了,明天就去注册,然后下周就举行婚礼。”
换成是10天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可是现在不行。我不希望自己心爱的男人变成一个悲伤的鳏夫,尽管我的离去将会带给他很大的伤害,但如果结婚了,这个伤害就会增加到二倍三倍,甚至更多,于是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爱你,所以才不能嫁给你,常欢,我的心思,你应该明白。
第三十五章 一次谈判(1)
阳光明媚的上午,常欢被我催促着上班去了。出院一周以来,他花了太多时间陪在我身边,两周后还有一个案子要开庭,尽管此类经济案件他轻车熟路,可一旦准备不足,就很容易出纰漏,我才不想让那些企业的法人代表追上们来说他骗了顾问费却不好好干活。
我坐在沙发上摆弄着刘亚菲昨天送来的香水百合,仔细地一支支把它们的茎剪短一些,再插进漂亮的白瓷花瓶中,这样它们才不至于重复我的命运——在最应该怒放的时候死去。
还差两支没有修剪好,门口的可视门铃就唱了起来,我走过去拿起话筒,是常欢的妈妈。我打开了单元口的大门,又飞快地跑回卧室换上了一套严严实实的家居服,刚才的睡衣露得太多,不适合被常欢以外的任何人看到。她很快到了家门口,我在门铃响起的那一刹那开了门。
她几乎没带什么行李,看样子并不打算常住。我把她请进屋里,又问起了常爸爸为什么没一起过来,她说他在北京有点事情走不开,我说那好的,您先坐一会,我去泡茶。我跑到厨房找出了上次的白瓷茶具,常爸爸跟我爸爸一样喜欢黄山毛峰,我还记得,大概常妈妈也会喜欢这种茶叶吧。
她依旧坐在沙发上,等我把茶壶茶杯端到茶几上的时候,她正拿着剪刀帮我修剪桌上那两支百合花,还很麻利地把它们插进了花瓶里,又把修剪下来的花茎统统扔到了纸篓里。见我回来,她问起了常欢,我说他上班去了,她“哦”了一声就没再问。随后就盯着我看,这让我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在。我说要去洗点水果过来,她说不用了,“你也不要再忙了,陪我坐会,我有点话想单独跟你说。”
我了解所谓“单独”的意思。我早就想到自己终究会面对一次家庭谈判,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出院7天,我跟常欢真正朝夕相对耳鬓厮磨的小日子刚刚过了一个礼拜,这一切就要结束了,我的心里的确有点难过。可她的想法并不过分,常欢是独生子,她当然不希望他刚刚结婚就变成鳏夫,换成是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于是我笑了笑,顺从地坐在她对面。等下她开口要求解除婚约,我一定不会反对,我保证还能端庄优雅可圈可点地说一句“好的,我完全赞成”。如果她希望我搬回自己家里,我也会同意,可估计常欢也会收拾衣服跟到我家里去,这个时候,恐怕没人能把他从我身边赶走。
“你爸爸妈妈最近还好么?”她微笑着问我,跟之前一样端庄大方,丝毫不见局促,仿佛这次突然造访仅仅是为了跟我拉家常。
“他们……最近有一点点忙,家里的事情太多,不过托您的福,一切还好。”我不想昧着良心说“我父母好的不得了”,实际上他们为我操碎了心,每天都要跑到这边来看我,过的一点都不好。昨天晚上过来的时候,妈妈的眼睛依旧是红红的,爸爸也一直在强颜欢笑,我曾暗自感叹感叹说儿女是前世的债主。或许我生来就是个讨账鬼,前23年暂且不谈,只说从那次车祸以后,除了眼泪和忧伤,我好像并没给带过他们其他东西。
“那你和常欢呢,也还好吧?”
“我们……也还好。”我倒出一杯茶递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