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晕倒了。”他悲伤又忧心的眼睛看着我,蕃红色长发仿佛暗夜燃烧的火焰,“那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苏,你看到了什么?】
那是间很简陋的屋子。
同我日后居住的地方相比,那是间非常简陋的屋子。
没有长长的橡木桌,高雅的瓷器,和穿着整洁态度谦恭的仆从。
只有笑容柔和的女人披着外衣坐在床边。
窗户打开着,窗外有一株石榴树。
吹奏叶片产生的乐曲飞向晴朗的高空,简单又悠远。
——五月的时候石榴会开花。阿行,你爱不爱吃石榴?
——嗯。
——阿止会给哥哥摘来对不对?
——嗯!
她的用小刀削着手上的竹条,洁白秀长的手,却长着茧子。
——乖乖吃药的话,过几天就能放风筝了。
——我会把风筝放得比去年还高。
——飞到天上去,然后把线剪断,阿行的病就飞走啦。
——烦恼也会飞走的。
她是要做风筝。纵横十字的风筝骨,再糊好白纸,裁好尾巴。比例需要仔细调节,这样才能飞得高又稳。
——上面画什么?
——哥哥画吧。
——我不会。
——那我就画一棵树,我们以后就在树上盖房子。在房子里可以长苹果。
铺了满桌的颜料。
澄金的阳光里,绿色鲜活得要从纸上跳下来。
有人推开了门。
推开门,把我抱起来。
——哥哥!
——他应该得到治疗。
——把他还给我。
——做个交易吧,我们只带走一个。
——还给我!
——他活不长久。把他给我,你们就可以过好生活。
灰白色的人影,灰白色的,一整个世界,灰白色的。
灰白色的记忆。
——我要回去。
灰白色的笑容。
——他是符合的!
——他是谁。是她的孩子?
——我不会接受手术。
——他本来就活不长久。
——他是我的儿子!你有没有看到,他的心脏还不会有我的拳头大!
——是他们夺走你,是他们母子夺走你!
——我不会接受手术。
灰白色的,笑容。
灰白色的……墓碑……
——不要让我看见你!
——你和你的母亲,你们夺走他,你还想夺走什么?
灰白色的雨水。
——你是谁?
——你是刚到家里来的小哥哥。
——你在找雨水的精灵吗?
——你要跟她们跳舞吗?
——我是爱丽丝。
——你听过那个故事吗?跟着兔子跑进童话世界的爱丽丝,我叫爱丽丝。
爱丽丝……
玫红色的,火焰一样跳跃的,爱丽丝……
【苏。】
【苏,你看到了什么。】
【苏……睡吧,很晚了。】
【你累了。】
“苏……”
……
我觉得我是被冻醒的。
天光未明,远处山峦上方的天空仿佛是一层层的蓝灰色玛瑙,尚未露面的太阳辉光折射上来,在幽暗中增加了一丝光亮。
窗开着,不过没有风,可是四月的空气——清晨的,还是有点凉。
我想我的确是被冻醒的,虽然我身上严实地裹着被子,并且附带温暖的人形人鱼一条。
那么——我思考了片刻,在察觉头脑胀痛呼吸不畅之后,我意识到我是感冒了。
一整个冬天我都没有感冒却在春天到来之后感冒了?!
好像,只是好像,昨天半夜里我坐在地板上看月亮了。至于我到底为什么要在半夜坐在地板上看月亮——大概是因为想起了梅曼还有安娜……他们之间的事情以及他们将要离开我了的事情?这样吧……
诶诶诶,只是失恋而已,况且是未开始过的恋情,我得振作!我得振作!!我讨厌感冒……
“苏?”梅曼被我抽鼻子的声音弄醒了,半睡梦的朦胧叫了我一声。
“还很早,再睡一会儿。”我伸手盖住他的眼睛。直到开口我才发现我的声音竟然沙哑得这么厉害。
“嗯……你的手很烫……”梅曼一边应着一边这么说,突然他坐了起来,把我的手抓在掌心。“苏,你怎么这么烫?!”
他刚睡醒的声音黏黏软软,倒好象是小孩子在撒娇。
我笑了出来。
“嗯。”我怎么这么烫?我摸摸自己的额头——我想,这当然是因为我发烧了。
四十六
今年的第一次感冒发烧赠送给了莫名其妙半夜坐在地板上看月亮的离奇举动。我想了想,昨天并未喝酒,而且就算喝了酒,也很久没有喝醉过了。
经历了某一次醉酒事件之后梅曼就限制了我的饮酒量,所有酒精饮品都必须经过他的手才能到我喉咙里。
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喝酒。除了冬天用来暖身之外就只有某些情绪实在是太起伏的时候才会喝酒。而我总是很平静,一般很少有情绪起伏过大的时候。
说实话,昨天的事情我都记不大清楚了。我询问了梅曼,梅曼从左到右审视了我好几遍才肯开口告诉我。
他一定是以为我在开玩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