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母后,却一直被父皇“遗忘”在冷宫里,直到这一年的冬天,她感染了风寒,才被允许迁回原来的寝宫。
但是我依然没能见到她,父皇以母后体弱,不宜亲自教养太子为由,严禁母后与我接触,并将我全权委托给了我的老师柯太傅。
第二年春,父皇又以思念幼子为由,将晋王焱自封地召回京城。虽因徐贵妃去世而未将他安置在宫中,却也是隔三差五地召他入宫,伴驾左右,恩宠无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父皇这是要在焱的身上补偿他对徐贵妃的亏欠之情。而相比得到父皇全部宠爱的焱,我的太子地位却变得岌岌可危。
我想,父皇或许仍未真正打消废立太子的念头,他总是将焱带在身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寻着我的错处,将我废掉,好让他最心爱的儿子焱取而代之。
时至今日,我总算充分理解了母后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虽然我现在贵为东宫太子,但若是有人想要将我从这个位置上拽下来,依然轻而易举,这些人可能是我的兄弟,也可能是我的父皇。
之后的几年里,我谨记着红叶临终前的劝告,开始收敛心性、用功读书,并积极地向老师请教治国之道、安邦之策。
我希望能改变我以前在父皇心中留下的不学无术的坏印象,向他证明,立我为太子,是正确的选择。
但或许是我天资有限,以往落下的功课又太多,以至于我即便下了决心要奋发,却总是事倍功半,见效甚微。
到了我十六岁那一年,我的老师柯太傅病重离世。
临终前我去探望他时,他攥着我的手道:“殿下,老臣恐怕没有时间再教您什么了。日后殿下若是遇到无法决断之事,可询问青阳的意见。”
我转头去看青阳,此时他半跪在老师床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看起来竟比我还伤心。
如今的青阳,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小试菜奴了,两年前,他经老师推荐,正式升格为太子伴读,相当于半个东宫幕僚的身份。
老师一直十分欣赏青阳,对他有再造之恩,如今老师病危,青阳会如此伤心,也是人之常情。
在送老师出殡回来的路上,我与青阳相顾无言,心情沉重。
青阳此刻在想什么,我无从知晓,但对我个人而言,柯太傅的死,不仅使我失去一位良师,更是让我在父皇心中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砝码。
以前父皇之所以还留着我的太子之位,母家势力的威胁固然是一方面,而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柯太傅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为我在父皇面前美言,父皇爱重柯太傅的才能,自然会认真考虑他的意见。
而今柯太傅去世,支撑在我头顶的那把保护伞也就悄然消失了,此时此刻,父皇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容忍我的存在,我不得而知。
如此惶惶度过了半个月,国内便出了变故。
有人向朝廷奏报,说淮西节度使陆昊远去世已有一年,却无人将此事上奏朝廷,其子陆兼妄图世袭父位,行节度使之职。
这节度使,设立于成帝官制改革之后,最初的目的是用以应付外疆边患,假以天子专命之符节。
而后经过数次内乱,一些境内军事重地也都设立了节度使,再加上朝廷指挥不便,节度使便专制所节之地区,形成独立诸侯,对于节区内官吏任免、赋税支用、军事行动等,朝廷大多不便过问。
成帝晚年时期,已然意识到节度使权势日益壮大所存在的隐患,无奈当时他年事已高,再加上先太子禄废立之事耗费了他较大的心神,便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到了父皇登基之后,各地节度使已然形成藩镇割据之势,尾大不掉,此时再想对他们有所限制,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父皇获悉此事之后,便向众臣问询应对之策,不料朝中意见分为两派:一派主战,称应立即派兵收复淮西之地,彰显朝廷之威;另一派则主和,称节度使陆昊远在淮西当地名望甚高,以至于当地百姓只知陆氏,不知朝廷,若朝廷贸然派兵,只怕不得人心,弄巧成拙。
父皇个人是主战的,但朝中主和呼声太高,让他无法决断,于是心中十分恼火,一下早朝便在后宫发了一顿脾气。
听闻此事之后,我的一颗心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若是我能在此关键时刻为父皇分忧,甚至献策立功,或许就能使父皇对我刮目相看,从而改变我目前所面临的颓势。
为此,我询问了青阳的意见。
青阳思忖片刻,没有立即给出建议,只是问道:“殿下是否还记得八年前,皇上曾以地图为引,对殿下与另两位皇子出的考题?”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那份考题讲的就是藩镇割据之害。当时是老师柯太傅代我答的题,并让我手抄一份,呈给父皇,但因我年幼,又无心在读书上,以至于抄了些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青阳见我一脸茫然的表情,叹了口气,解释道:“当时柯太傅建议皇上暂且静观其变,暗中布局,伺机而动。如今,这机会已经来临了。”
我眼眸一亮,问道:“青阳,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对策了,快说与我听。”
于是青阳便对我如此这般献了一计,末了嘱咐道:“殿下,此事关系重大,您务必主动请缨,方有机会立下大功。”
第7章 13~14合并章
按照往常惯例,要在这个时候见到父皇,得去御书房。
但当我赶到御书房的时候,正见到父皇牵着焱的手,有说有笑地从御书房里走出来。
见我来了,父皇脸上慈蔼的笑容未变,我却敏锐地发现他眉心的皱褶加深了些许。
我低头向父皇问安,却无法忽视父皇身旁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我知道此刻焱正盯着我看,十三岁的他,个头虽还未能超过我,但打量我的姿态却带了一丝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我拢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握起——虽说焱在父皇面前比我受宠,但好歹我还是个太子,我的几位兄长见了我还得毕恭毕敬地行礼,他却仗着娇宠,对我漠然视之,而父皇却也未纠正他如此无礼的态度。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冷。最终还是父皇先开了口:“澹儿,有什么事吗?”
我压下心中不忿,恭敬回道:“父皇,儿臣有事请奏。”
焱不等我继续说下去,便转头对父皇央求道:“父皇,不是说了要带焱儿去林间狩猎的么,再耽搁下去,太阳都要西下了。”
这糯软的撒娇口吻,竟与我记忆中的徐贵妃如出一辙。
父皇当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焱儿莫急。”
随即,他转头看向我道:“澹儿,若不是什么要紧事,便等明日再……”
“是关于今早父皇忧心之事。”我壮着胆子打断了父皇的话,“儿臣欲为父皇分忧,是以匆匆赶来,不想来得不巧,若父皇觉得此事不急,儿臣明日再奏也无妨。”
说罢,我行了礼,便欲告退。
父皇却在此时唤住了我:“澹儿,等等。”
我心中一喜,心想自己这一招以退为进果然奏效,面上却不露分毫,垂首问道:“父皇有何吩咐?”
父皇沉吟片刻,略带愧疚地对焱道:“焱儿,父皇很抱歉,这次恐怕不能带你去狩猎了,我们明日再去好么?”
焱还欲撒娇央求,又听父皇道:“焱儿乖,父皇与你兄长还有要事相商,明儿父皇一定腾出一整天的时间陪你狩猎。”
焱知道再纠缠下去已无意义,于是瘪着小嘴告了退。
从我身旁经过时,他默默看了我一眼,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厌恶与憎恨。是的,他的确有理由厌憎我,因为他母妃就是被我母后设计逼死的。
虽然在这件事上我无法为母后辩驳,但我却不能就此低头退缩。母后与徐贵妃之间的恩怨,不应由我来承受,更不能成为焱对我打击报复的凭借。
于是,我抬起头来,冷冷回视着他。今日我与他这一次交锋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