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指在琴弦上一抹,一串急促的轮指剔出珠落玉盘的音流,飘向四方,声音成了丝线,攒起洋洋洒洒的剑花。
剑气与音色在她手里成了有形之物,流洒着喜悦欢快的琴符,杀气腾腾的剑就是一叶扁舟,在欢悦的音潮中涌动,突然一个大起伏,宛若浪头冲上高空,一波亮银色的光华倏的射向梅尔舒迪林。
是藏在「喜之弦」里的剑锋!
琴音一响,梅尔舒迪林就乱了。
温妮莎纤指儿轻轻一拨,眼角眉梢喜气洋洋,那笑容融合了「天魔妙相」的魅力,只消看上一眼,魂灵就随着喜之弦卷上高空,在横无际涯的苍穹里返老还童,除了纯粹的喜悦,什么念头也没了。
白光暴盛,剑锋刺进锁骨,血光飞溅!
琴剑入体的刹那,剧痛刺痛了梅尔舒迪林神经,神智霎时一清,怒吼一声,挥刀直击!
锵!
金铁交鸣,两人擦肩而过,梅尔舒迪林硬生生将琴剑弹开,肩膀留下一道三寸长的血口子,如果温妮莎手腕偏上半寸,他就死定了。
只这一剑,场中没人再敢小觑温妮莎。
梅尔舒迪林更是亡魂顿冒心悸欲死,再也不敢有半分大意,全力催动「铁禅功」护住全身要害,刚刚稳住身形,温妮莎第二剑已然攻到。
五音绝唱·怒之弦!
高亢而单调的音符次第冒起来,仿佛沸水中升腾的气泡。
金戈铁马,十面埋伏,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没有一点儿余地,没有一点儿花俏,那是冲冠一怒千里独行的决绝,那是唯有赶尽杀绝后方可心平气和的狂暴之怒!
怒虽怒,琴声还是动听的,剑气则是爽利的,突刺突刺再突刺!最简单的招数发挥了剑这种武器最本源的力量,当这狂风暴雨般的音乐与剑技当头罩下时,梅尔舒迪林看到了死亡。
强忍着惊惧,梅尔舒迪林双刀连斩,仿佛一个手段高妙的工匠,用双刀在虚空中塑造出一幢七宝佛塔。
那刀罡幻化的浮屠拔地而起,硬生生冲破了「怒之弦」的天网,剑气与刀罡撞击,爆出一天流荧飞火。
温妮莎一击不中,借力弹上高空,玉手抚琴,一串音符飘洒出来,又与方才大不相同。
琴声演绎出催人心肝的哀伤。
五音绝唱·哀之弦!
琴音如迢迢秋水,宝剑如舴艋轻舟,说不出的萧索,道不尽的哀愁,冷冷清清戚戚切切的青楼自管弦,孤孤单单静静寂寂的黄叶仍风雨,弦音浮沉中影影绰绰的黛眉微颦翠袖凝芳,风雨黄叶中送出那杀机重重的一剑飘零。
血淋淋的左手飞上半空去,仍无力的攥着钢刀;梅尔舒迪林打着旋跌出圈外,一蓬血雨自齐肘截断的伤口中喷出来,仿佛正月里燃放的烟花。
梅尔舒迪林咬紧牙关不退反进,身形一闪,鬼魅般出现在温妮莎身前,「天人五衰」全力出手,一轮轮眩目的刀晕劈面斩下。
刀气赛寒霜,战团内的草木花虫无不霎时枯萎、冻僵。
五音绝唱·乐之弦!
温妮莎竟也挥剑硬封,手腕一抖,剑锋荡漾起一圈圈涟漪,一一撞上「天人五衰」激发的刀晕,堪令众生失色的琴音同时奏响,心洗流水,韵入霜钟,乐而忘忧,陶然忘情。
梅尔舒迪林陷进琴音的洪流里,被那音符的涟漪缠住,每一次刀剑碰撞,便有一道内力自温妮莎剑上传来,勉强挡住,下一道却又袭来,一浪接一浪连绵不绝,威力也直线上升。
勉力接下十三剑,虎口已经渗出血来,钢刀几欲脱手。温妮莎见猎心喜,抢身一剑刺来。
梅尔舒迪林放声狂笑,笑声中一刀斩下。
甫一接触,钢刀蓬的炸开,碎片化作满天飞蝗射向温妮莎面门,原来梅尔舒迪林早已暗运内力把刀震裂。
事发突然,眼看温妮莎便要伤在刀下,青雀、哈哈布里库等人不禁失声惊叫,倾城也脸色一变。
温妮莎临危不乱,飞快的拨动了琴弦,一股音流随之泻向云空。
琴声竟凝成了影像,恍若一只剑光与琴音织就的鸟儿,乘着急促的旋律冲飞出琴外!
铿!琴弦断了一根。
飞鸟猛然变得狂暴起来,展开翅膀冲上去,扑面射来的暗器便被那琴音幻化的鸟儿挡住,瞬时凝在空中,形成一座钢塑的屏风。
鸟消失了,屏风垮了,露出梅尔舒迪林狰狞的脸。
「死吧!」
独臂一探,梅尔舒迪林勒住温妮莎颈子!
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梅尔舒迪林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光音之鸟又回来了。
从他背后钻进去,胸口飞出来,留下一个喷血不止的洞。
「五音绝唱·断之弦·回音剑意。」
梅尔舒迪林倒下了,庞大的身躯湮没在草丛里,像野兽的残骸。只有一双牛眼仍瞪得溜圆,似乎心有不甘。
温妮莎平生头一遭杀人,心中本就有些七上八下,又看到梅尔舒迪林死状如此可怖,不由得害怕起来,脸色煞白,呆呆立在那里,双腿打颤,看见倾城走过来,本想佯装镇定的笑笑,那笑容到了唇角却变成了抽泣。
倾城挽住温妮莎的手,柔荑冰凉,沁出湿漉漉的冷汗。
「哥哥,他瞪着我呢……怎么办……怎么办呀?」
「别怕,他死了。」紧握着她的手,倾城柔声道,「让他安安静静的去罢。」
温妮莎渐渐平静下来,梅尔舒迪林却又呻吟起来,梦呓般的叫道:「爹……爹啊……」
哈哈布里库强忍着悲痛,含泪走来,抱着儿子的头哽咽的道:「儿啊,爹在这儿,你可看见了。」
梅尔舒迪林瞪大眼睛,瞳孔却渐渐扩散,也不晓得有否看见哈哈布里库,仍是不住口的喊爹,声音却越发细微,几不可闻。
「爹,这里痛啊……」他勉力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无助的呻吟着,「痛啊,爹……痛啊……」
哈哈布里库听了,再也忍不住满腔悲痛,哭着说:「孩子啊,爹知道你痛,这都是因为你不听话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梅尔舒迪林听了,喉咙里呜咽几声,永远结束了痛苦。
哈哈布里库抱着儿子的尸体,老泪纵横。
青雀抱着几欲虚脱的温妮莎,低声劝慰。
小迦走过来,拉着倾城的手,喃喃的说:「他也很可怜呢……我们是不是太狠了?」
倾城无言以对,心情沉重至极。
想梅尔舒迪林一代凶徒,活着的时候是何等不可一世,临到将死,那可怜巴巴的神情,和小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尘归尘,土归土,不过如此。
倾城叹了口气,心想:人生在世一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欢乐总是那么短暂,痛苦却如影随形。
青雀夫人上前劝道:「老将军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入土为安罢。」
哈哈布里库横眉骂道:「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孽障,死得好死得妙,我高兴的不得了!鬼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