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军队所到之处,都受到人们热烈的欢迎,仿佛他们打的不是败战,而是胜战。凤天筠每经一个城镇,便逗留一日,发放物资,百姓个个喜气洋洋,充满感激地跪拜军队。
风逝从最初的迷惑,到後来的感悟。
曦和国地处北方,常年向外征战,潜入各国的探子不计其数,然而,别国即使抓到探子,也不会主动向曦和国发动战争,如此贫脊之地,攻来何用?
这是一个靠天神恩赐的国度。一旦天神发怒,草原将寸草不生,牛羊死去,灭国也将不远了。每年,他们向天神祈求恩赐的同时,向周边国家发动战争。紧挨着的凌国,首当其冲,被侵略的次数最多。这亦是为何凌国人提及曦和国时,便咬牙切齿。
又行了半月余,沿途城镇日渐繁华。凤天缘指着远方的城池,傲然地道:“看,我们到京都了!”
风逝顺着望去,白雪皑皑的天地间,高高耸起的城墙,像一座巍峨的山,气势磅礴。
朱曦城,曦和国的京都。
大军安置在城外的军营中,凤天筠带了数名亲兵,同凤天缘一起,带着风逝进入了皇城。
鞭刑造成的皮肉伤没有完全愈合,北方寒冷的天气,使风逝的伤好得更慢,内息一直未曾调理,风逝如今连走路都需人扶。
像木偶般,他只能任凤天缘摆布,穿上曦和国皇族独特的华服,趴在辇上,抬进了皇宫。
摸不透凤天缘的心思,风逝索性闭起眼睛,镇定的等待将要面对的一切。
“陛下。”凤天缘向皇座上的人行礼。
“阿缘,辛苦了。”曦和国的皇帝,声音温和,隐隐之中又透着威严。
曦和国的皇族之间,相对亲和,没有凌国那种一拜三叩首的繁琐礼义。
“陛下,你看我带谁回来了?”凤天缘示意抬辇的侍卫把风逝放到一旁,皇帝略一抬眉,颇感兴趣。
“这孩子是你在信中提及的……”
“正是。”凤天缘点头道,深沈地与皇帝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
“溟儿,快来见过陛下。”
风逝虽闭眼趴着,却一直关注着四周。
陛下?曦和国的皇帝!
缘叔竟是带他直接来见皇上。不由地抚上自己的眼睛,眼皮轻颤。
“溟儿,不可无礼。”凤天缘轻斥。
“无妨。”皇帝轻笑一声,几步来到风逝的身边,摸摸他的头,神色慈爱。“是溟儿麽?”
风逝一震,覆於头上的手掌厚实暖和,一个好战国家的皇帝,竟如此温柔麽?怀着疑惑,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乍触到光线,眼晴微微刺痛,待适应时,视线终於清晰了。
淡金的眸子,原是迷茫的,可是在看清面前的人时,倏地缩了缩瞳孔。
风逝骇然。
顾不得一身的伤痛,气血翻滚,喉咙一甜,口中喷出一口血,然而他视若无睹,挣扎着扑了过去。
“溟儿!”凤天缘轻喝一声。
“小心!”曦和国的皇帝伸开臂,接住扑过来的青年,一脸担忧。
风逝颤抖着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勾绘着记忆中熟悉的轮廓,金眸一湿,再也按捺不住,沙哑的嘶喊:“──父亲!”
看着昏倒在怀中的青年,曦和国的皇帝一阵错愕。一旁的凤天缘摇摇头,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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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阳光煦暖。花园里,棣棠怒放,一片鲜黄中夹着几簇嫩白。
八九岁的风司溟兴奋地奔跑着,跨上曲折桥,朝半湖亭冲去。待近了时,缓了步子。
红扑扑的小脸困惑,眨着墨黑的眼睛,看亭子里的一双碧人。
温文尔雅的男子执笔绘画,清秀可人的女子优雅的抚琴,好一幅鸾凤和鸣的美图。
风司溟放轻了脚步,慢慢地接近亭子。来到男子身边,蹲了下来,认真的看男子画画。
半晌,女子停了琴音,男子放下笔,相视一笑。待回神,才看到蹲在一旁的孩子。
“溟儿何时来的?”男子伸指捏捏风司溟的嫩颊。
风司溟皱了皱眉,躲着父亲恼人的手指。“爹爹让溟儿好找。”
“唔?”男子摸摸他的头,感受孩子细软的发丝。
风司溟双眼闪亮,兴奋地揪住男子的衣袖,嘟嚷:“云师傅收我为徒了!他说要教我武功呢!”
“是吗?”男子皱了下眉,看向一旁的妻子。
“溟儿喜欢练武?”女子走了过来,蹲在风司溟身边,问。
“嗯!喜欢!”风司溟重重地点头,握住母亲和父亲的手,笑容灿烂。“等溟儿学会了武功,就可以保护爹娘了。”
学会武功,保护爹娘,保护家人。
稚嫩的声音似乎渐渐远去,男子和女子的笑声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那美好的画面,只是一道如烟逝去的回忆麽。
以为遗忘了那些逝去的容颜,却在看到那人时,一切又清晰了。那些欢笑,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风逝不想醒来,蜷缩在男人的怀中,固执地紧紧揪住对方的衣襟,孩子般无助的神情,使他看起来极为脆弱。
曦和国的皇帝,凤天麟满脸无奈地拥着他,坐在龙床上。
许是保养得好,年过而立的他,相貌却极为年轻。跟风逝挨在一起,像亲兄弟,那淡金的眸子,与风逝的如出一彻。如果说凤天缘只是像凤天祈,那麽凤天麟几乎与凤天祈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难怪风逝初看到他时,混淆了记忆,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风逝的心志一向坚定,若是往日,绝不会失态,然而如今的他,身体受损,气息弱了几分,当看到曦和国的皇帝时,完全迷失了意志。
如果自己仍是稚龄少年,赖在父亲的怀中撒娇,该是多好。可是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找到了仇人,却下不了手,甚至到最後,他连恨谁都不知了。
凤天麟轻叹一声,明知风逝是醒着的,也只能由着他了。挪上床,侧身躺在风逝的身边,揽着他的身子,安抚地轻拍他的背,像哄孩子。
天祈倒好,去得潇洒,却留了这麽个大的孩子给他们烦恼。对於风逝,天筠是恨不得杀了,天缘又舍不得,怕天筠哪日结果了这孩子,这才把他送进皇宫。
拥有金眸,便是皇储。
风司溟,绝不能死。
支着头,有趣地打量怀里的青年。这龙床,他的妃子都不曾睡过,这孩子来皇宫第一天,便占了一半。只道是重见了亲爹,这孩子将他的怀抱霸占了个实在,天缘欲拉他出去,都束手无策。着实叫人哭笑不得。
无奈地摇了摇头,曦和国的皇帝感到自己也乏了,便拉起被子,覆住自己和风逝的身体,闭上眼,睡觉。
该是忙国事的下午,竟被浪费在床上。
许久,他睡得深沈,怀里的人却动了动。
风逝睁开眼,盯着近在咫尺的人,神色复杂。
他岂会不知这人并非父亲,只是之前在睁开眼的刹那,迷惘了。那如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怎能不叫他混淆?
以为见到了父亲,突然委屈了起来。背负五年的仇恨,压得他喘不过气,看到“父亲”,刹那间压制不住,只想将这些年的委屈发泄出来,这才猛地扑进男人的怀里,紧紧拽住,不肯松手。
他,终究是曦和国的皇帝。
除了眨眼,风逝不敢动分毫。之前是他抓住男人不放,现在倒是男人抱着他在睡。
风逝叹了口气。
罢了,便当他是父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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