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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2 / 2)

大陆也不能小气,相应特赦了一批在押的原国民党县、团级以上的将领和官员。大山坪那位已经摘帽的80几岁的老右派,也在特赦之列。他原是国民革命军的副团长,也许是国民党临阵脱逃时委任的,他没有跟随去台湾。解放后和建阳麻沙的姨太太一起过日子。姨太太的腿有点跛,相貌还漂亮。

那一天清晨,早饭集合时,指导员、管教干部都到大号里来。向我们宣布参加特赦大会的人选。总数40人。地点在“馒头山”省二监的工厂厂区。参加大会的多是政治犯,干部打算借这个机会,让我们在思想改造上有个质的飞跃。

早饭后,其他犯人都下地干活去了。我们40人留在大号内,等待从县城包来的公共汽车。

车来了,我们在大号门口报数上车。车子顺着围墙边的大道驶入公路,刚到我们一分队的猪栏边,停下。大队长上车检查人数,发现站在车门边的黄干事,手里提着一篮子鸭蛋,一下子急火上来:

“黄遵宪!你这是干什么?假公济私!今天车子直接开去馒头山,中途不许停车。快把鸭蛋拿回去,快去快回!否则我让车子开走了,让你跑步进城!”

平时,黄干事给在城里打工的妻子送柴草、送粮、送菜,大多是我代劳。我每天拉着空粪车进城时,可以在车架上装些柴火和蔬菜。今天正好有车子去城里,捎上几个鸭蛋给妻子,也是无可非议的。可是大队长并不这样看。他认为这是一个严肃的政治事件,要认真对待。不可有半点含糊。大队长五大三粗的体魄,配上黑黑的宽阔的面庞,瞪起眼来和猛张飞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大着嗓门训斥部下,毫无情面。根本不理会在场的四十个犯人。

当时,从县城经溪口的班车很少。每天只有上午一班,下午一班。而且到溪口时,行程已经过半,也就是在半上午或半下午的时候到车,出入都不怎么方便。因此,这一天进城,是非乘这部车不可。况且,到了城里,再去馒头山,根本没有车。

黄干事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提着鸭蛋,不敢跑颠,只好用竞走的脚步,快速度地返回他的住处,又跑步回来。他一上车,脚步还未站稳,汽车就开了。当我们到达馒头山时,已经有一部分犯人坐在会场了。

从溪口到周墩渡口两公里,从周墩到县城七公里,再从城关到馒头山,又有三四公里,又要赶在八点多钟前参加开会,不是步行能够轻易到达的。

说是馒头山,实际是坟山。一座座坟头集中在那里,象一只只馒头。为了避讳,人们称它为馒头山。劳改部门在那里征了一大片地,建了电机工厂,利用犯人低贱的劳力,生产电机一类的半成品或配件。

被推平的馒头山,成了一片宽阔的黄土地。在八月的烈日照耀下,个个汗流浃背。我们席地而坐,穿着劳改队清一色的黑衣或蓝衫,都是最低价的土洋布,还要在胸前和背后,同时印上显目的“劳改”字样。光头在阳光下闪烁,同时冒着热气。从远处看,确实象刚开笼的馒头。

被宣布特赦的人员,从各地集中而来。大山坪那个“副团长”也在场,还有长乐看守所送来的、在历史上已经处理过、文革中又被揪出来还未再定案的“副县长”。

每个被特赦人员发给一套新的中山装,一百元零用钱,一网兜的面盆、口杯、毛巾、牙膏、牙刷等洗漱用品。省劳改局的领导讲话之后,这些人纷纷离开临时舞台,退到前排预先准备好的矮板凳上。

全场会议一个多小时结束。各地来的犯人又登上静候在此的包租客车,回返。

黄干事这一次被黑面包公当众奚落,我们很为他抱不平。其实,黄干事是一个很不错的干部。他办事十分认真。我们的零用钱、粮票都存在他那里。需要的时候可以向他报告领用。只要伙房的人方便,随时都可以向他领取。他的妻子也很温顺。有一次下雪天,王大明和我一同进城拉肥料,脚下只穿着破漏的圆口雨鞋,冻得他瑟瑟发抖。他想买一双新雨靴,还未向黄干事报告。我把他领去找黄阿姨。她正在农具厂上班。听了我的说明之后,立即向厂里请假几分钟,到她租住的房子取钱。还从挂在楼板梁上的竹篮里,取出新蒸的米糕招待我们。

溪口中队干部的家属不多,也就是五七户吧!其中也有烈性的女子。如果要把她们的性格勉强分为强、中、弱三等的话,黄干事的妻子属于善良偏弱的一种。在家属们为了芝麻小事公开叫骂的时候,我们看到,黄干事的妻子总是默默无语地站在一旁,承受着种种恶毒的言语。我所说的恶毒言语,说出来让我们这些大男人都感到汗颜。有一天,我听到有个家属说:“怎么,骚得不行啦?大号里有的是壮男人,随便找两个出来浪一浪啊!”在这种时候,黄干事的妻子总是躲得远远的,或者干脆“躲进房中成一统”,耳不闻为静。

为了他们两个孩子上学方便,黄干事在建阳农具厂给妻子谋了个临时工,就是负责开票。工作倒是轻闲,时间却不短,工资也不高。她是中队家属里唯一从业的女性。

5

华国锋主席上台后,一切按既定方针办。林庆武案件的平反就遥遥无期了。

林庆武,平潭县上攀村人,60余岁。因拥护刘少奇、邓小平“三自一包、分田到户”,被定为“现行反革命”,判处有期徒刑20年。其实,这么一个半大老头,既起不了风,也掀不起浪。大队(村)里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他老人家说几句闲言碎语,犯得上杞人忧天吗?但是,林庆武确实被抓了,被判刑了,而且是二十年的重刑,被送到溪口中队劳改来了。

我是在“九·一三”林彪案件爆发后才认识他的。一个很慈善、很可亲、说话都不会大声的老人。政治犯归队时,他来到我们一分队。干部安排他放养蛋鸭。后来蛋鸭改由“皇帝”包养了(反革命集团的首要,自称“皇帝”)。他改行放牛,与苏世树一起。每当遇上天阴下雨,或者牛群走散,他迟迟回来。我都将他的饭菜取来,用薄膜包起来,保温在被窝里。遇上他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我都帮他打热水、递开水,请医给药。家里来信了,我给他念,回信帮他写。在他来说,我是他监房生活中不可忽缺的朋友;对我来说,不过是做了一件晚辈对长辈该做的事。

林庆武什么时候能平反释放,成了我们大家共同关心的事情。但这个希望,现在还很渺茫。

6

1978年,在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再三要求下,邓小平同志再次复出,并很快主持了中央的工作。

接下来,我们在报纸上不断看到有关平反冤假错案的报道。那一篇篇让人五内俱焚、催人声泪齐下的报告文学,屡见报刊。象陶铸儿子陶斯亮跪在毛主席的画像前,哭诉说:“毛主席啊!我爸爸跟随你爬雪山、过草地,打江山、平天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你于心何忍让他白白被人折磨而死啊?…………”象刘少奇的女儿被逼与恋人分手,下放内蒙古,不得已在内蒙古成家……。这字字血、声声泪的文章,我看了一遍又一遍。与他们相比起来,我所经受的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们看到陆定一和王光美的平反,看到王光美与毛主席前夫人贺子珍同行的照片。陆定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平平淡淡话,给了人多少安慰。

我们终于看到了祖国的曙光。这曙光不单属于一切自由的人,也属于一切在押的政治犯和刑事犯。

我们看到邓小平主持中央工作时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他对那些暂时不能理解中央政策的高官,该撤的撤、该换的换。接连不断地撤换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重新刊发毛主席的光辉著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同时,报纸、电台,也报道了许多正确认识两类不同性质矛盾的实例。中队也组织我们反复学习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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