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开创一条新的人生道路啰!”
“那是一定的。我要让我妈妈和妹妹,过上完完全全舒心的日子。将来我工作了,就将全家搬走,离开这个不招人喜欢的地方。”
8
华国锋退出历史舞台。百业待兴、百废待举。由周墩党支部牵头,凡属与周墩渡口有瓜葛的村庄,包括劳改农场的梁布大队、溪口中队,共同商讨了修建周墩公路桥的规划。规划决定,趁着冬季枯水季节,由各村筹资筹粮,劳改队出大部分劳力,立即动手围堰、建桥墩。将基础工程赶在春雨来临之前完工。
参加修桥工程,对我们犯人来说,也是一个大好的喜讯。因为正值农闲时节,粮食定量下降,参加工地做工,可以在马路边临时搭盖的大食堂里敞开肚皮吃饱饭。所有粮食、蔬菜,都由农民供应。白花花的清蒸大米饭、四菜一汤,午、晚两餐,吃饱喝足,但不准带走。这是纪律。群众根本没把我们当作劳改犯。好象我们是建桥的功臣一样。
劳改犯有得吃饱,干活特别卖力。下水清基础的苦活累活,也由会水的犯人干。有小渡船守候在旁边,对赤膊下水的,随时供应红糖姜汤和白米酒。
在场的农村干部,对我们都一视同仁。倒是个别的干部,对来投工的农民,反而咋咋呼呼。也许是山区比较闭塞,农民对干部唯唯喏喏惯了。工紧的时候,带工队也来,由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看押着。弄得老百姓浑身不自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这是豪爽的农民告诉我的。不过,那样的机会很少。
在寒冬腊月里下水,长乐的马依水是个好样的。他喝几口白酒,伸手沾沾凉水,拍拍胸脯,就下水了。许久,才露出水面,换一口气。小渡船上守候着的农村干部,立即把他拉上船,用干手巾擦去他身上的水渍,披上他的外衣,递给他白酒。他喝了几口,甩掉外衣,再一次下水。
工程进展得很顺利。村干部对我们的表现很满意。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到临时食堂来看望我们,询问我们对饭菜的意见:
“饭菜还满意吗?吃得饱吗?干活不要太累了,要注意身体。”
这是多么暖人肺腑的话啊!在劳改队,可不一定能听到这样的话。
不过也有例外。听老犯人说,从小湖带我们来溪口的宋指导员,就有两个小故事,一并介绍在这里。
第一件是:1973年那段非常时期时,有一天,几个犯人去给大、小伙房送面粉。给小伙房送的是精制的白面粉;给大伙房送的是加工白面后的麦皮再磨细的所谓面粉。宋指导员问清两种面粉同样价钱后,命令他们:将两者对调,让干部的小伙房也尝尝“黑面包”的滋味。
第二件是:在水电站未计划建设之前,农场的稻谷加工靠水碓。在带领犯人到深山老林砍伐水碓主轴时,宋指导员预先通知大伙房,给上山的人多加米,让他们吃饱才能干重活。在山上,宋指导员一刻不离开他们,还反复交代要注意安全。他说:
“你们是来这里改造思想的。家里人都指望你们刑满回家与他们团聚。我也不希望你们缺胳膊少腿地回去。因此,安全第一要紧。任务完不成,明天可以接着再来。我要每时每刻紧盯着你们,一定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听说,宋指导员后来调走了,因为阶级立场不够坚定。
我听了老犯人的介绍,真的好感动。看起来,“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句话一点儿不错。我想,我们的劳改政策中,一定必须包含暖暖的人情味。对人的思想改造,不会因粗暴的言行而获得效果;倒是那深深的、柔柔的关怀和体贴,让人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改变。这种处理方法,在当时的许多干部中,已经自觉、不自觉地实行着,也为以后政府政策的改变所证实。
冉·;巴让偷窃牧师的金银器皿,被警察逮个正着。当警察将重新犯罪的冉·;巴让送到牧师面前,求证他的犯罪事实时,牧师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牧师说:
“警察先生,谢谢你!这些金银器皿是我送给冉·;巴让的。虽然他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但我相信,他已经作了明智的选择:从此重新做人了。”
牧师善意的谎言拯救了冉·;巴让。他从此彻底改变,成为新人。
我想,我们更需要这样的牧师,来指明我们前面的道路。
9
1979年4月12日上午十时左右,黄干事进入大号,把我叫到办公室去。这时候,大山坪的林指导员已经替代池副指导员一个星期。他正在办公室里。老熟人乍一见面,不免彼此都有些尴尬。黄干事看在眼里,给我一个眼神,仿佛说:你们原来认识?
林指导员指着坐在椅子上的两个陌生人,向我介绍:
“这两位是你们沙县林业局政策落实办公室的干部,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我说。
沙县林业部门经历一场生产建设兵团的兴衰之后,人事变动很大。这两个年轻人,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两位作了自我介绍。为主的那个戴着眼镜,姓杨,就称他小杨吧!
他说:“我们是来告诉你一个大好的消息的。你写给中央军委、福建省军区、以及邓小平同志的信,都转给我们收阅了。你的问题,我们将尽快解决,计划在五月一日之前,把你接回去,参加全县的平反大会。”
真是个大好的消息。再过半个月,我就可以回家了!我可以去找我的老婆、女儿了!我沉入无限的遐想之中,以至小杨以后所说的话,我几乎都没听见。只听到后面几句:
“你在福州还有个舅舅吧?你赶快写信,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们也会和他们联系的。”
林指导员说:“胡振铎在我们这里,一向表现很好。今年,我们计划为他申报减刑。现在好了,一切都免了。”这几句话主要是对小杨他们说的,接下来对我说:“你的问题很快就要彻底解决了。祝贺你!”
政策办的人临走时,再三交代我,要给福州舅父写信。我的信通过干部邮寄,可能还未到福州,舅父的电报就拍来了。问我要多少现金、布票,去裁一两套象样的服装,好风风光光回家。
同室的小青年林震、郑二担、林则盛等,都抢着给我出主意。林震则抢过电报,高声压人:
“不许吵,吵什么吵?”他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听我说:30尺布票、50元现金,就这样决定了!拟稿吧!”
我把电报稿交